和花
他曾捡到过一株小苗
苗儿是黄绿的，有些枯萎
他把他捡回来，栽种在他的院子里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苗
只当自己被上帝奖励
小苗根深埋进土壤
太阳和月亮交替照看
他每天为他浇水施肥
他会在风里向他挥手
如个小人一般向他示好
他养了他好多年
看他一点点生长
绿油油
闪亮亮
不论春夏，不论秋冬
他总喜欢把他当成一个人
与他说说今日的事情
父亲最近似乎很忙很累
母亲终日担忧祸福安危
姐姐近来忙于课业
小苗陪他长大
长大实在是很不好的事情
那些日子他悲伤沮丧
父母走得那么突然
姐姐擦干了泪
扛起家中的大梁
他知道的，她要他好好读书
他们，都要他好好读书
家中多了一位小弟与他疯闹
只等夜深人静时
他与小苗为伴
他与他说，若你真的在我身边该多好
我便与你分享我的餐点和书籍
分享我的爱和悲伤
兴许，也会为我带来快乐
小苗结了骨朵
孤单的一个花苞在风里摆动
那天夜里，花开了
小花啪地张开了花瓣
他眼见一颗星星从花蕊中跳出来
缓缓飘向夜空
他伸手去碰
却抓不到他
他见他飞得越来越高
最后连那一点光亮也消失不见
他失望地低下头，愣住了
他的花儿
他的小苗
死了
在他望着星星的时候
在他望向夜空的时候
他不习惯没有小苗的日子
唯一的倾听者不再有了
他日日夜夜地想念他
去学校读书都索然无味
直到那天
一个男孩子倒在他的学校门外
衣衫褴褛，瘦小可怜
他突然想起他的小苗
也曾是黄绿的，干枯的
他站在原地好久
然后下定决心
抱起了男孩，轻轻安置进车里
走吧，回家
*
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见他是一株快要死去的小苗
被好心人捡走
养在了自家的土地里
好心人是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每天为他浇水，为他施肥
他感觉自己一点点变好
绿油油
闪亮亮
不论春夏，不论秋冬
小少爷与他倾诉每天的生活
他也好想与他说话
可他只是一株小苗啊
只能趁着风
向他招手
嗨，我也喜欢你呀
他每晚都会做那个梦
梦里的小少爷又发生了什么
那土地上又有了一位新的小少爷
曾经的小少爷变成了大少爷
大少爷依旧每日与他说话
家里的小少爷十分会玩闹
他看到大少爷在笑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又听见大少爷的声音
很孤独
他听见大少爷与他说的话
若你真的在我身边该多好
他又怎么不想呢
可是家中贫穷，家母凶悍
就算他能到他身边
又该怎么说呢
我是你那株小苗吗
那只是他的梦啊
是啊，那只是他的梦啊
他突然清醒起来
哪有什么小苗
哪有什么大少爷
可是他又忍不住糊涂
或许
或许真的存在呢
梦里的他从来看不清大少爷的脸
他想哪怕一次也好
他想要见见他
他想试试呀
他要走出这间漆黑的屋子
下定决心的那一天
他没有再做那个梦
他攒下了好几天的碎饼干
紧张地揣在怀中的夹层里
趁着母亲出门做工
他跑了出去
可外面的世界那么大
他在繁华的街口迷了路
饥饿让他眩晕
他勉强向前走出几步
然后倒在了地上
地上好凉，他想
可突然，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好像又陷入了深眠
又回到那片土地
他好像看见了他的脸
也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个声音沉稳温柔
走吧，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