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楼诚,可逆不可拆,拒绝ky。

“我始终心存美好。”

【蔺靖】夜犹静

楼诚印象第一季贺岁联文

感谢小天使们带我玩!


甜甜甜,一发完

蔺晨携妻萧景琰携后给大家拜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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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宫宴,比以往都不同些。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在朝者无不战战兢兢,踩在利刃上行走。年初先帝大寿,赤焰案的真相昭然若揭,接下来便是为期两个月的重审,终于给赤焰和林府祁王一个清白。先帝打从祭天之后便只管安养,太子全权理政,这局势还没平静下来几天,就又是三面边境的突袭进犯。

  待到四海安定侵军尽逐,已然过了中秋,先帝身子早就不好了,没能弥留多久,刚至重阳,便寿终正寝了。

  新帝登基,朝堂可谓焕然一新,这位皇帝不再像先帝一样阴诡多疑,他肃清风气、锐意改革,大梁一派中兴之相。

  这一年的大战死伤无数,先帝也尚未过了国丧,这位新皇似乎也不喜奢侈繁琐的大宴,便只简单操办,精简歌舞,在下旨给勋爵功臣王侯贵族们赐了菜之后,就遣散了晚宴。

  席下人等都行了礼跪安离开,萧景琰一眼看尽空空荡荡的殿堂,就算这样空无一人,依旧是雕栏玉砌富贵堂皇,高高在上。

  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地方,萧景琰想。

  刚给太后请了安,萧景琰遣退了随从,独自回了寝殿。

  去年的新年,是没这么冷清的。

 

  他还记得去年的年节十分,是他十几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那时他已封东宫,终于没再被派去南疆戍边,甚至得了父皇的喜欢,留在宫里与母妃一起参加了宫宴。宫宴结束后便去了苏宅,林殊难得没有争分夺秒地和他谋划赤焰重审的事,如同当年还没有家破人亡的时候,坐在一起尝尝远从番禺快马送来的糕点果子,桌上是吉婶包的热气腾腾白白嫩嫩的饺子,霓凰气势汹汹做出来的看起来不怎么能吃的烧鱼,静贵妃叫萧景琰带出来的榛子酥和粉子蛋,还有从蔺晨手里抢来的两壶好酒和被蔺晨痛心疾首骂了半天的三只烧鸽。

  对了,还有蔺晨。

  今年的江湖,也多了些隐晦的变动。

  琅琊阁老阁主终于彻底撒手不管云游四海去了,蔺晨成了新的琅琊阁主,从今以后琅琊各榜都是蔺晨的责任。虽说他早就参与定榜多年,可从来都是老阁主最后敲定才算有效,如今蔺晨独自当家作主,江湖也变得更加莫测起来。

  梅长苏死了,江左盟无人照看,被蔺晨代管着;高手榜第一大渝玄布在与大梁的交战中为蒙挚所败,其余也有四位来自东海夜秦的高手战死或不知所踪,整个武林几乎经历一次大换代;公子榜和美人榜也变动得多,传闻这位新阁主风流浪荡最爱美人,偏偏新榜登出后发现第一美人的位置空空如也没了着落。

  有人重金向琅琊阁询问第一美人的事,蔺晨出价一个“无”字,说这可是无价之宝,私心甚重唯想独自珍藏,若真要个答案,那便要用世界上最好的宝贝来换这锦囊。至于这“世上最好的宝贝”,那也要阁主说了算才行。

  萧景琰断断续续地派人打听江湖变动,听说这事只觉得蔺晨故弄玄虚,拿一个莫须有名头来欺骗整个江湖的浪荡子。可他也想,天下第一的美人,惹得蔺晨想要独独私藏的美人,会是谁呢?往日蔺晨总要说他“这长相和性子就该是天下第一美人”来羞臊他,那……会是自己吗?

  萧景琰兀自红了脸,忽然回过神,寝殿里没有燃火盆,显得愈发冷清了。

  叫人添了两个火盆在殿里,却感受不到什么暖意。

  若要蔺晨在这儿,定要热闹一万倍。大概……有半年多没见过蔺晨了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萧景琰皱起眉来。

 

  他和蔺晨的故事也无可多说,无非是一出你情我愿却命运作弄的戏码。萧景琰低笑着想,这大概要作为千百年后后人一心探寻的一桩皇族秘事了。

  他和蔺晨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相识,那是赤焰案的第三年,萧景琰彻底激怒了先帝,被赶去北境练兵,远远离开金陵城,远远离开皇帝才好。

  北境戍边军的驻地在霜城,一年里有半年都是寒冬,里里外外都能看见满城的雾凇树挂,白皑皑的一片。那之后的许多年萧景琰才发觉原来霜城的景色美得不可言喻,只是初来乍到时没有心情去欣赏罢了。

  头一次发现霜城的美,还是因为蔺晨。

  萧景琰不知道他就是琅琊阁的蔺少阁主,只觉得这人不像个世俗人。

  不似小民那样卑微怯懦,也没有贵族那般目中无人,那样的气质吸引着萧景琰去靠近他、了解他,方才知道这位白衣公子确实不是个世俗人。

  那可是琅琊阁的少阁主。琅琊阁是什么地方?云遮雾绕的人间仙境,从来中立不涉朝局的世外高人。他早就听说过琅琊阁的名声,通晓万事而闻名四海,任谁来都要合琅琊阁的规矩,管你是皇帝佬儿还是市井小民,应了价,才给你答案。

  萧景琰曾想象过琅琊阁主会是什么模样,或是仙风道骨,或是神秘莫测,却没想过会是蔺晨如此的人。

  蔺晨说他到霜城是为了一种在极寒环境里才活的稀罕药材,才认识了这么一位皇家子弟。

  萧景琰显然对“皇家子弟”这词厌恶非常,本就不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蔺晨一顿,笑嘻嘻地改了口:“既然不想是皇家子弟,那便没那么多规矩,是不是,景琰?”

  萧景琰的心忽然漏了半拍,这人瞧着不修边幅,却着实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萧景琰意外地喜欢他这点耍机灵似的圆滑,很久之后他才发现,什么“不是皇家子弟便没那么多规矩”,分明是从头到尾就没什么规矩,就算当时萧景琰以皇家子弟自居,也不见得蔺晨会规矩到哪儿去。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那些在霜城的日子,自打认识了蔺晨,一切都不一样起来。

  霜城有一家酒馆,足足五层楼高。萧景琰休沐不在军里的日子,蔺晨便喜欢找他到这个酒楼坐一坐。蔺晨最喜欢第五层窗边的位子,索性和老板重金买了下来,其他人谁也不许坐,只管给他留着就好。

  萧景琰头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实在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边远的城镇里竟有这样格调的酒楼,不比京城的一些名店逊色。

  这里有种酒叫雪姬红,清甜凛冽,蔺晨说是因为这酒烈,几杯下肚就能让人的脸红起来,又产自这边境雪域,故作“雪姬红”。萧景琰最开始根本不喝,倒不是不会,只是没心情。

  他从没与林殊之外的人喝过酒。而今老友故去,冤情未了,他又怎么安得下心去和新友推杯换盏嬉笑而谈呢。

  蔺晨似乎看出萧景琰的想法,便也不说什么,只又给他叫了壶茶,望向窗外出神。

  萧景琰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漫不经心的一瞥被窗外的景色迷得注目了。

  霜城是个边陲小城,他们所在的高度几乎可以将全城尽收眼底。于是他看见那些霜露凝结成雾凇挂在树上,像是裹了一层精雕细琢的汉白玉,那样精致的美丽似乎与民风粗犷的北境格格不入,却浑然天成地自成一体,独立于这漫漫荒凉之上。

  他以前倒是从未发现过,北境可以这样好看。

  蔺晨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怕是许久都没有这样安心地看过景色了吧。”

  萧景琰攥紧了拳头。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便不要再把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没有人要你内疚悲恸地过一辈子,你的老朋友也不想。不如向前看看,风景好得很。”

  “你说得轻巧。”萧景琰沉声,“那是……”

  “那是对七万忠魂的羞辱,是对故友长兄的污蔑,是这个朝廷无药可救的衰败。”蔺晨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现在人在边疆,朝局里没人能想起你来,你能做什么?把这三万戍边军练成自己的部下然后进京逼宫吗?”

  “你住口!”萧景琰怒目而视,“皇长兄没有做过的事,我也不会做。”

  蔺晨耸耸肩膀:“所以啊,安心吃你的糕点喝你的酒,安心操练你的兵,你立了功,就没人能轻易动你。懂了吗?”

  “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要浑浑噩噩地这样耗过去吗?我不是为了活着,我是要……”

  “你是要重审整个赤焰案,还所有人清白。”蔺晨又打断他,终于有点不耐烦,这个榆木脑子,一点不懂变通,还谈何重审。

  萧景琰终于不说话了。

  蔺晨见自己把人说得没动静了,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又觍着脸笑起来:“不如景琰喝了这坛酒,我就帮你,怎么样?”

  萧景琰看蔺晨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是信不过他。

  “不喝。”

  “我会帮你的!”

  “不信。”

  “嘿,小没良心的!”蔺晨轻哼,径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末了飘飘然地感叹一声,“啊~”

  萧景琰见他如此夸张,终于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蔺晨笑起来,眯着眼睛瞧他。

  这才对,多笑笑才好看。

 

  那几年间,蔺晨一直得了空便往霜城跑。

  萧景琰本以为自己的所有喜怒哀乐早已随着赤焰案掩埋进了万丈深渊,却不想能够再遇到一个人,一举一动都能牵扯他的神经,能让他重新有了些鲜活气。虽然不想承认,可他是在乎蔺晨的。

  蔺晨惯会惹他生气,萧景琰知道他是故意的,只是蔺晨一激一个准,就算萧景琰提醒着自己千万别着了他的道也还是经常气得两三天不想搭理他。

  蔺晨脸皮厚,萧景琰不理他,他就来缠着他。

  营里的军将们可谓是见天下之奇观,靖王殿下向来严肃认真刚正不阿,想不到能被一个江湖疯子打乱阵脚。

  “江湖疯子”这个称呼,也是托了萧景琰的福。

  蔺晨第一次到军营去的时候,仿佛被当成一个怪兽被围观,可这人脾气好又自来熟,萧景琰不过去换个衣服的时间,蔺晨便和几个千夫长打闹到了一起。

  蔺晨轻功好,花花架子也多,一套剑下来把几个千夫长绕得头晕眼花也没能抓住他。萧景琰回来正看见这一幕,喝了一声“别闹了”,蔺晨朝他扬了扬下巴,忽然施了力,不过十招便把几个千夫长打败了。

  萧景琰皱着眉头:“我说别闹了是让你停手,谁说让你速战速决了?”

  蔺晨笑:“那可不能怪我,得怪景琰你说得不明白。”

  列战英不乐意起来:“大胆,怎可这样对靖王殿下讲话!”

  “无妨,”萧景琰摆摆手,“他一个人战你们五个尚且迎刃有余,你们这几个千夫长是该多练练了。”

  蔺晨在一旁点评起来:“就是,多练练。留胡子那个,你臂力不行就别用戗,还有没眉毛的那个,你既擅长近身战,就别……哎算了,我懒得说。景琰,我饿死了,咱们吃东西去吧?”

  萧景琰没料到竟是这种转折,想笑又碍着面子笑不出来,便板起脸来:“今天你偏要把他们几个的缺点给我挑出来,否则,不给饭吃。”

  蔺晨顿了半天,抱起臂来:“个没良心的!”

  然而还是挨个指点了,萧景琰才肯罢休,摆了一桌力所能及的最好的菜来犒劳他。

  直到最后也没人知道靖王殿下领回来的那个高手到底是谁,等终于鼓起勇气问一问,殿下只答:“他?一个江湖疯子而已。”

  整个北境戍边军都知道靖王殿下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江湖疯子。

  若是蔺晨知道了,定又要说他没良心了。

 

  军营里的日子没趣,萧景琰整日整日地在演武场练兵,得空就在帐里翻兵书。一日三餐简单得很,丝毫不像个皇子。

  而有了蔺晨就变得不一样,走到哪里都是热热闹闹的,给这寒冷的地方添了些温度,没一阵子便和将士们混熟了。

  军中禁止喝酒,蔺晨却偏偏是个好酒的,仗着自己不是军旅人,兴致来了便开一坛酒去馋馋这些不能喝酒的大男人们。将士们知道蔺晨是个不喜计较的人,便有人玩笑地向萧景琰告状,说这江湖疯子净会馋他们,扰乱军心。

  没想到萧景琰真放在了心上,当天便把蔺晨的酒没收了。蔺晨惆怅没一会儿,便计上心来。

  从那以后,只要蔺晨兴致盛萧景琰又得了闲,必定会被蔺晨拉出去,还是那个酒楼,还是那个座位,还是一壶清茶,还是两坛雪姬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多年。

  萧景琰早就习惯了蔺晨不时的造访,习惯了轻浮的大呼小叫,也早就习惯了蔺晨的存在。

  可突然有一天,蔺晨不来了。

  萧景琰还有一年便要回京述职,距离那场冤案过去了整整十一年,他与蔺晨相识的第八年,蔺晨突然不再来找他了。

  萧景琰发觉已有三月余没见到过蔺晨时,忽然觉得心理空落落的。

  他却不知蔺晨现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如何找他。

  就连营里的军士都有所察觉,列战英还问萧景琰,怎么蔺公子这阵子不来了。

  萧景琰怎么知道?他忽然气愤,蔺晨从不与他说要去哪里,做些什么。他想知道,可他又以什么身份去问呢?

  蔺晨看起来去哪儿都是随意无心,可萧景琰清楚,蔺晨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精着呢。直觉告诉他蔺晨一定有事瞒着他,但还是之前那句话,他又以什么身份去问呢?

  萧景琰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睡好。他反思自己和蔺晨之间的事情,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萧景琰似乎揭开了一角,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和林殊,可他不敢继续深想,更怕自己模模糊糊感觉到的那点东西是对的。

  天气又冷了些,萧景琰的账里照例是不放火盆的。

  他想,蔺晨在的时候,总要在他帐里置两个火盆,说不然长久这样冻着,会落下病。

  萧景琰垂眼,唤人添了两个火盆。

 

  蔺晨消失了一年,萧景琰回京述职,一切都开始变动起来。

  那个被称为麒麟才子、得之便可得天下的梅长苏,直白地告诉他,他想要扶植的人,就是靖王殿下您。

  萧景琰不喜欢这个人,这个人让他感觉就是一团漩涡,不是能够轻易看透的。他也不喜欢玩弄权术,将朝廷搅成一滩浑水,黑不黑,白不白。

  但他潜意识里不想去拒绝,梅长苏,是琅琊阁认定的琅琊榜首,他信任琅琊阁和蔺晨的眼光,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他也想还林氏和祁王一个清白,还整个赤焰军清白。

  他忽地想起和蔺晨相识的第一年,蔺晨叫他喝了那坛雪姬红就帮他,萧景琰不喝,说他不信。

  那么现在呢?

  萧景琰望着酒杯出神,若是现在蔺晨就站在他面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因为比起梅长苏深藏不露算计人心,他更愿意相信蔺晨这样有手段又纯粹的人。

  他不知道,蔺晨自始至终都在帮他。

 

  朝堂上风起云涌,梅长苏果然不愧是琅琊公子榜的第一人,万事周到,萧景琰看了直觉得触目惊心。

  一番相处下来,他也开始试着对梅长苏敞开心扉,他发现梅长苏不是他以为的不择手段的那种谋士,他开始拿他当同僚、当朋友,同时心中又多了些疑虑。

  他回京时叫人装了几坛雪姬红回来,想着若是有一天能见到蔺晨,也能送他些他喜欢的东西了。

  想想又觉得自己多余这份心,琅琊阁少阁主自小行走天下,哪怕为了一口顶针婆婆的辣花生都能走半个月去到凤栖沟,更何况是他最爱的好酒呢?便是从琅琊山到霜城的一月行程,也是无可厚非了。

  正想着,忽然密室里摇铃乍响。以为是有什么急事,连忙去应门。

  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萧景琰愣在门口。

  里面正有人笑意满满地看着他,分分明明是那个消失了一年多的人。

  萧景琰不敢眨眼。

  不是怕眨眨眼人就不见了,他怕眨眼就会掉下眼泪,太丢脸了。

  密室里一片寂静,蔺晨盯着萧景琰舍不得移开目光,终于是他先出了声:“景琰,不认识我了?”

  萧景琰歇了一口气,笑了一下,又忙紧紧抿起嘴唇,不想让人察觉。

  “你还好意思来见我。”

  “景琰这话说的,我怎就不好意思来见你了?”

  萧景琰难得摆谱地先正经坐下,一双圆眼盯着蔺晨,似乎在审问犯人:“你去霜城,从来都是本王给你备的营帐,没想到你竟然说消失就消失,也不知会一声。”

  蔺晨笑眯眯地看着他。

  萧景琰终于装不下去了,歪了歪嘴角:“没良心的。”

  “哈哈哈哈哈!”蔺晨得逞地大笑,“所以说,我来给殿下赔罪来了。殿下不是从霜城带了几坛雪姬红回来吗?拿出来喝点。”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琅琊阁少阁主。”蔺晨随意地歪倒在席上,“你说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萧景琰这才明白,梅长苏上榜入京,全都是蔺晨的手笔。

  蔺晨早就在帮他了。

  萧景琰回想起那天他感觉到的那点心思,忽然就那么确定了他对蔺晨的喜欢。

  两坛雪姬红摆在案上,萧景琰毫不推脱,一杯接一杯地喝。

  蔺晨怕他醉,要拦他,又被萧景琰拒绝:“当年你说我喝了这一坛酒你便帮我,如今你帮了我,这坛酒就算是我欠你的。”

  蔺晨当然知道萧景琰的倔脾气,便也不再多说,直接陪他喝:“景琰,你记住,我永远不会骗你。”

  “是,知道了。”萧景琰认真道。

  一顿酒吃了进两个时辰,两个人都醉得差不多了,蔺晨瞧着萧景琰脸一点点变红,愈发想要将眼前的人揽进怀里了。但是要忍住,蔺晨仅剩那么一点理智,没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笑起来,问:“景琰,以前喝醉过吗?”

  “当然。”

  “那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喝醉之后脸是什么颜色的?”

  “嗯?”萧景琰朦朦胧胧地抬起眼,看着他,认真问,“什么颜色的?”

  蔺晨看得痴迷了,缓缓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雪姬红。”

  萧景琰一愣,竟清醒了半刻,面上的酡红瞬间漫上耳朵,他怀疑蔺晨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他一阵心虚,用几声大笑敷衍了过去。

  喝到最后,早就夜深人静,他们把酒盏移到了檐下,看着庭院里的景。

  “当初在霜城,一年里将近一半都是冬天,白皑皑的,那雾凇裹着整个小城,多好看。”萧景琰想起来,“金陵就比霜城温柔多了,四季常青,哪怕是冬天也这么温吞。看,还是满园翠绿呢。”

  “嗯,那倒是。”蔺晨答,“不过各有各的好,霜城那么冷,冬天穿得厚就不好看,想好看就要挨冻。”

  “你呀,我才不信你会为了保暖而不要风度。”

  蔺晨赞许地笑:“还是景琰了解我。”他晃了晃酒杯:“这雪姬红啊,就是没有在霜城好喝。霜城冷冽,酒味不这么重,香醇的味道一点点漫上来,才好喝。”

  萧景琰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随口答道:“那你就去霜城喝啊。”

  蔺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在霜城,我去干嘛?就因为那一口酒好喝?”

  萧景琰的动作慢下来。

  这话里的亲密意味太重了。那么多千回百转的心思忽然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决心。

  “蔺晨,”萧景琰道,“等到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蔺晨与他碰杯:“正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萧景琰笑起来,与他一饮而尽。

 

  自那之后,蔺晨没事就喜欢跟梅长苏凑热闹。

  前脚黎纲说了句靖王殿下来了,后脚蔺晨就到,连飞流都不逗了,跑到正屋里听他俩说话,时不时还插句嘴。梅长苏警告他不许插话,想在旁边听着就要做出有诚意的样子,端茶送水还不会吗?

  蔺晨就在旁边端茶送水。

  他不想给梅长苏端,又怕他话说多了没口水润润最后还得自己来治,也是够委屈的。

  萧景琰不光不帮蔺晨说话,还总和梅长苏打击他。

  蔺晨不伤心,也不放在心上。萧景琰对待旁人都是礼貌有加的,他喜欢萧景琰和他不遮掩地说话。

  萧景琰封了亲王又加了七珠冠,册封太子之事也已经提上日程。什么事都不能出差错,梅长苏有时候病得醒不过来,就提前叫蔺晨和萧景琰通气。蔺晨是解决问题的一把好手,然而大部分都不是什么正经途径,若不是看见蔺晨认真的脸色,萧景琰几次都以为他在开玩笑。

  而事实上蔺晨的筹谋次次都在点上,也从没出什么纰漏。

  夏冬换囚的事情终于圆满结局,萧景琰送上了一壶册封太子那日宫里赏他的酒。

  谁知蔺晨竟不收:“不要!这酒没意思。”

  萧景琰皱起眉头:“你这话在父皇面前说,怕是已经人头落地了。”

  “可我是在你面前说的呀,”蔺晨凑到他跟前笑,“景琰是舍不得让我死的。”

  萧景琰面上红了一片,转移话题:“我当然不能让你死,你还得给苏先生看病呢。”

  “他呀,暂时死不了。”蔺晨随口道。

  “我没说笑,”萧景琰突然认真起来,抓住蔺晨的手腕,“请你务必好好照顾他。”

  “嗳嗳,你这么关心他?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蔺晨面上笑。

  萧景琰看着他,喉结滚动一下。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吗?”

  蔺晨呆住,万万没想到萧景琰竟会说出这句话。

  面前人眼里忽地升出一片雾气,就快要滴落下来。

  蔺晨便是再聪明也想不到萧景琰竟然藏得这样好,倘若他早就知道,那么当初需要牺牲梅长苏来达到目的的时候,夏江把梅长苏请到悬镜司的时候……萧景琰又有多难过多心疼才能忍住不去干涉呢?

  从来挂在嘴边的笑终于淡了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却无处可说。

  那人红着眼睛,别过头去。

  蔺晨只看着他道:“景琰……你别哭。”

  他抬手,轻轻抹去了萧景琰眼角的一滴泪。

 

  萧景琰是早就知道的。

  太多细节让他想到故友,一开始他只是心存疑虑,越到后来,他便越相信自己的直觉。

  加之郡主和蒙挚对梅长苏的态度,还有蔺晨打从一开始就选择帮助梅长苏的事,他几乎可以确定梅长苏就是林殊。

  但是他没说。他能想到为什么梅长苏瞒着他,他怕自己的性子太直,知道真相之后会阻拦他,会坏事。所以他索性也不去确认,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

  有些时候,就像梅长苏被提去悬镜司的时候,他确实是慌了。可冷静下来,他强迫自己坐下来,等着最后的结果。

  因为苏宅里不光有梅长苏,他身边还有蔺晨。梅长苏心计无双,蔺晨也一定不会让梅长苏出事的。

  他相信他们。

 

  他是对的。

  等到皇帝寿宴,等到两个月的重审终了,等所有事情终于结束,他们赢了。

  梅长苏累得不轻,听了重审的结果就去睡了。蔺晨给他扎了几针,让他多睡几天。

  密道早就被封上了,萧景琰光明正大地从苏宅正门进来,飞流正悬在房檐,他还有心情和飞流玩笑了几句。

  不等他走进正厅,便有声音自天外飞来:“景琰你来了都不叫我,可真没良心。”

  “你都知道我来,我还叫你做什么?”萧景琰笑。

  “嗯?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来?”

  太子殿下一挑眉:“蔺少阁主说过的,这天下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呢?”

  蔺晨无奈地笑了一下:“就你会治我。”

  “蔺少阁主不让治?”

  “让让让,”蔺晨开心,“只让你治。”

  正值三月莺飞草长,萧景琰和蔺晨踱到廊下,苏宅里景致正好,满园的桃花拥拥簇簇,轻风过时留下遍地残香。

  吉婶端来了刚制的桃花糕,蔺晨忙抢过来:“景琰没吃过,可不能给飞流看见,不然全吃了。”

  吉婶嗔怪他没个正形:“我给飞流留了几块,在庖屋呢。太子殿下,您尝尝,这是我今早刚摘了院儿里的桃花制的,最适合当些个零嘴吃。”

  萧景琰拿起一个尝了尝,果然好吃,多夸赞了几句,乐得吉婶又去准备其他东西去了。

  “看见了吧,吉婶就喜欢你这种捧场的。”蔺晨说。

  而萧景琰正吃得嘴鼓鼓的,一脸无辜望着他:“啊?我没捧场啊,真的很好吃。”

  蔺晨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了。

  萧景琰留在苏宅用了晚饭,梅长苏还睡着,反正他也不嫌饿。

  蔺晨来京之后越发想念琅琊山的酒,香醇又不醉人。皇帝寿宴的时候他便派人从琅琊山送来了几坛,就等着这尘埃落定的大喜日子喝呢。

  梅长苏没醒,正好不怕他看着眼馋。

  蔺晨没有吹牛,琅琊山这酒确实好喝,是和雪姬红不一样的味道,一点都不烈,萧景琰酒量没蔺晨那么好,不知不觉却也灌下了两坛了。

  萧景琰放空地坐着,望着外面簌簌作响的桃花,在夜幕下更添了一层朦胧。

  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吃醉了酒,该说些什么了。

  他轻唤了一声:“蔺晨……”

  “嗯?”蔺晨还是那样笑眯眯地看他。

  萧景琰垂下眸子,双手紧了紧:“你还记得之前我说,等到所有事情都结束,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蔺晨眨眨眼,不应他。

  萧景琰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他害怕到最后只有他是一厢情愿,害怕因此会与蔺晨渐行渐远,可还是忍不住想要一搏,他声音微微发抖,轻声道:“我……我该告诉你了。”

  “不用,”蔺晨拉过了萧景琰的手,惹得面前的人突然一慌,他笑着安抚他,“你不用和我说,因为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蔺晨俯过身,轻轻在萧景琰的唇上落下一个吻,“对不对?”

  一枚轻吻,重重击在萧景琰的心上。

  从来没有一厢情愿,只有两情相悦。

 

  蔺晨开始天天往东宫跑。

  这当然见不得人,奈何蔺晨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蒙大统领都不曾察觉到他的气息,更别提值守的宫人了。

  刚刚说开的日子,蔺晨恨不得直接住在东宫,事实上有几天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两个人只要没什么事便凑到一起,就算是萧景琰在处理政务,蔺晨在旁边干看着都觉着得趣。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

  大梁边境屡遭侵犯,如今三国齐攻,紧急军报一封接着一封。

  梅长苏要上战场。

  萧景琰也知道除了他,没有更好的人选去与大渝周旋。可他更知道,以林殊的身体去北方战场,根本撑不住。

  他实在没了办法,说除非蔺晨亲自来告诉我你能去,否则我绝不会放你走。

  谁知道他就真的说服了蔺晨。

  萧景琰根本不信,可也不得不信。他不能离开京城,只好叫蔺晨和林殊一同去。

  蔺晨早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这一去林殊就真的回不来了。他曾经和萧景琰说过,他永远不会骗他,可他到底还是骗了他。

  林殊说给他三月,定能破大渝主力,他做到了。

  蔺晨说林殊的身体没有问题,他会完完整整地把他带回来,但他食言了。

  北方战争结束,蔺晨也没有回金陵,而是直接回了琅琊山,一藏就是半年。

  天不怕地不怕的蔺阁主却怕起了萧景琰,他自责对他说了谎的同时,又怕他会怪罪他。因为他实在是太在乎萧景琰了,在乎到让他开始患得患失。

  而萧景琰又怎么会怪他呢?

  他早就清楚蔺晨做的证不过是为了再陪林殊最后一程,他既拗不过林殊,便遂了他最后的心愿而已。

  可那个人居然躲了起来,战争结束,就连黎纲甄平都回京复命,蔺晨却消失得彻彻底底。

  想也知道蔺晨大概率就是在琅琊山或者廊州,可朝中事务繁忙,就算他想去找他,也完全抽不出时间。

  就这样,一直到了新帝登基,一直到了新年,蔺晨也再没出现过。

 

  萧景琰收回思绪,在寝殿坐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更了常服,出宫去了。

  一路上尽是喜气洋洋的装饰,挨家挨户在门口点了红灯笼,有小孩子喧闹,不时天边炸出几朵烟火,这才像是过年的气氛,哪像宫里,一群臣子俯首帖耳不敢多言,冷清得不像个大喜的节日。

  萧景琰快马到了苏宅。

  林殊死后,苏宅也成了无主的宅院,被萧景琰买了下来,还是保持着从前的格局,留了些从靖王府就跟在他身边的家仆照管着园子。

  苏宅的一切都没变过,只是少了那么几个最重要的人。林殊不在了,最能哄闹气氛的蔺晨也不在,都不像去年那样热闹了。

  萧景琰在园子里静静走着,家仆们全都给了假,宅子里只他一人。同样是冷清的,却比在宫里时自在许多。

  不自觉地走到了他常常和蔺晨喝酒的偏屋檐下,便不想再走了,索性坐下。难得有心情想想,时间地点都刚好,就是缺了一坛酒。

  还缺一个人。

  正当他愣神,忽地被一旁的轻响吓到。

  循声望过去,一个人影正立在林间阴影里,让萧景琰的心狠狠一荡。

  就算看不清楚面容,他也知道,那不是蔺晨又是谁?

  几月的离别让所有顾虑灰飞烟灭,再相见的时候便只剩下溢满胸腔的想念,怎么还顾得上其他事情?

  人从阴影里慢慢走出来,终于见到那张阔别已久的脸。

  依旧是那样笑意满满,耳廓的银夹在烛火里闪着亮光。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嬉笑道:“陛下不厚道,得了天下还要草民记着拿酒。”

  萧景琰压着唇角,假装威胁:“阁主不光要出酒,还要自罚三杯。”

  蔺晨无辜:“为什么?”

  “一杯罚你对我说谎,一杯罚你躲我不见,”萧景琰慢慢扬起嘴角,被天际忽然绽放的烟火照亮了眼睛,“还有一杯,罚你迟到。”

 

  时间正好,地点正好。

  酒也在,人也在。

  那么就算迟一点,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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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及衍生】欢迎乘坐木维的飞天神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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