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楼诚,可逆不可拆,拒绝ky。

“我始终心存美好。”

【庄季】云若满了雨(1)

不是一发完,甜的

年下预警

庄恕部分设定来源于赵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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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他是庄恕的哥哥。

  大概也是庄恕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02.

 

  季白从小看着庄恕长大。他最讨厌小孩,半大不大的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不听话还熊。

  庄恕以前也熊,仗着自己学习好,天天跟妈妈要零花买糖吃,吃完了还不够,去隔壁院抢季白的。

  季白比他大五六岁,早就过了吃糖的年纪,为了防止小兔崽子突然袭击,一个马上上高中的大男生每天揣着糖,还莫名其妙地因此撩了几个妹。

  后来季白偶然跟庄恕提起的时候,庄恕一脸吃醋,十分坦诚:你长那张脸,兜里揣什么不是撩妹?

  季白一琢磨,觉得庄恕说得是挺对的。

 

  这些都是后话,小时候的庄恕粘人,认准了季白就天天都去骚扰人家,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家长会都是高二的季白给他开的——他母亲和父亲都忙,母亲是仁和医院的护士,父亲是季司令手下的刑警,庄恕算是一个人精,小小年纪能自己照顾自己——可能也正因如此,才天天闹着季白不撒手,对于这唯一一个能从手里要来糖的哥哥,季白给他一颗糖,他偏要把自己整颗心送给人家。

  会要糖的庄恕没活过那个夏天,他的母亲因为一起医疗事故被停职,后来也因此精神失常而自杀。

  季白一天没见庄恕,觉得奇怪。这小孩平时粘着他,一天不见闹翻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去敲庄恕家的门,没人开,却听见屋里细微的动静。

  季白自己不敢贸然进去,生怕里边出什么事,回家喊了大人踹开门,他这才看见一整天不见人影的庄恕。

  猫在桌子下边,缩成一团。

  庄恕的母亲晃晃悠悠,悬在房梁上。

 

03.

 

  庄恕的父亲很久没回家了,从他上一次接到任务,一年以前摸摸庄恕的头顶走出家门,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个夏天庄恕住进季白家。

  庄恕懂事,学习生活都不让人操心。他搬进季白家的那天,只问了季司令一句话:“我爸死了吗?”

  季司令缓慢地摇头。

  庄恕突然露出一个笑,懂事又安静:“谢谢。”

  也不知道他谢的是什么。

  季白马上就高三,看着在自己脚边要糖吃的小弟一瞬间换个模样,他第一次产生对死亡的恐惧。

  死亡不可怕,人死就什么都没有了,听不见笑声也听不见哭声,也不用再为究竟是自己用错了药还是真的被冤枉而奔走。一切灰飞烟灭,一点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它会改变活着的人。

  有的人遇见死亡,自甘堕落,坠入黑暗。也有的人拼命挣扎,活出一口气来。

  好在庄恕是后者。

 

04.

 

  季家三个孩子,老大从了政,老二从了商,剩下一个小的马上高考,还不知道今后什么去向。

  庄恕很快从母亲的死亡中恢复,仿佛从没受过什么影响。

  学习成绩依旧名列前茅,甩第二名好几十分。卷子拿回来给季白签字,季白正对着报考名录愣神。

  “三哥。”庄恕喊他,“你想好学什么了吗?”

  季白回过神来,看见庄恕拿回来的不知道第多少份的满分试卷。

  “又是第一,一点不新鲜。”季白翘着嘴角假装嫌弃,“没有一点惊喜。”

  “那我下次一定让你惊喜惊喜。”庄恕转身坐在季白的床上,驾轻就熟地从季白床头的糖罐里拿出一块糖塞进嘴里,“三哥,糖快没了。”庄恕绷着脸,瞪着眼睛看季白:“这么大个男人,还天天把糖罐放床头。”

  季白一听急眼了,一巴掌呼在庄恕的脑袋上:“嘶——反了你了,还不是给你放的。”

  “那你放我那屋呗。”

  “怕你一天吃完了回头缠着我说牙疼。”季白唰唰在试卷上签了字,如同往常一样在家长评语里写了个“再接再厉”,沉默了一会儿。

  “我以后去当警察怎么样?”他扭头似笑非笑问庄恕。

  庄恕愣了。

  然后立马乖巧地跳下床,回到自己屋子里,“咣啷”一声把门撞得巨响。

  季白皱皱眉。

  哪儿戳着他了?

 

05.

 

  初二的小屁孩一点不懂高三的忙碌,只知道季白马上就要高考,要离开家。

  北京城很大,中国更大,庄恕研究地图和距离,不知道不久之后的季白会出现在哪个地方。

  季白如同数万考生一样,每天五点半起床,晚上一点半睡觉。庄恕有时候失眠,就悄悄跑去季白门口,背靠着门,坐在门缝里透出的光上,直到季白熄掉灯光,他再悄悄跑回去,盖两层被子驱逐夜里坐在地上时留下的渗骨的寒气。

  哪次遇上季白想要出去拿些吃的,一开门,摔了庄恕一个趔趄,还给季白吓了一跳。

  “你在这儿干嘛呢?”

  庄恕憋得满脸通红:“我,我起夜,上厕所……”

  “你靠着我门边上厕所呢?”季白挑挑眉。

  “不是,我……”庄恕抬眼偷瞄季白,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样子,泄气,“我失眠。”

  季白轻笑一声,揉了揉小孩柔软的头毛:“小小年纪,还失眠呢。跟我说说,怎么就失眠了?”

  “唔,想事情。”庄恕躲开季白的手掌,顺着季白询问的目光,小小声说,“我妈是被陷害的,她不是杀人犯。”

  季白本还在玩笑,听完这句却笑不出来了,把庄恕拉进屋里,灯开得通亮。

  “谁说的?”

  “我说的。”庄恕抬头。

  “我说后一句。”

  他没说话。

 

06.

 

  庄恕拿了两块季白床头的糖,认认真真地嚼。

  季白边喝牛奶边边往纸上写公式,还不忘了嘱咐庄恕吃完糖重新去刷牙。

  庄恕在旁边不配合地哼了一声,季白“嘶”地望过去,噤了声。

  庄恕在他的被铺里,缩成一个球,俨然是睡着了。

  季白纳闷地闻了闻——我这屋有安神香吗?

  叹了口气关掉大灯,留下他学习的小台灯,昏昏暗暗照着书本,季白拿出那本报考书,轻轻地翻页。

  他在“中国公安大学”上画了个圈,又画了个圈。

  高三的季白猛然一股使命感,在他床上熟睡的人,也是他要保护的人。

  中二漫画看多了,季白笑自己。可是他无论如何都过不去那个坎。

  庄恕缩在桌子下面,看着大片涌进房屋的天光,刺眼得掉泪。

 

07.

 

  季白高考那天庄恕放假,季家没有陪孩子高考的传统,跟平常上学一样,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庄恕同样骑着车跟在后面,季白怎么赶都不行。

  直到到了考点,外面骄阳一片人潮涌动,季白眉毛挤在一起问:“你干嘛非要跟来?”

  “陪你度过人生大事。”人精说。

  “外面很晒,两个半小时很无聊。”

  人精把背包打开向季白展示:“我把你罐子里剩下的糖都带来了。”说着从里面拿了一颗递给季白:“送你。”

  季白弹他脑瓜崩:“小兔崽子,拿我的糖送我。”

  “反正都是我的。”庄恕嘟囔,“你快进去,再说话就来不及了。”

  七月的太阳毒辣,学校外面的家长们坐在树荫下,有的撑着伞坐在路边,跟旁边互不相识的人聊天,孩子考试,他们比孩子还紧张。

  庄恕一个人站在学校大门口,跟保安直勾勾地对视。

  庄恕不紧张,他三哥学习一直都很好,绝对没问题。

  他就是想等着他,回家路上可以听他讲今年的作文题有多变态,好歹有个伴。

  他就这么等了季白三天,人晒黑了一个度,季司令骂他们一根筋,叫阿姨连着做了三天的冰绿豆汤。

  庄恕放了暑假,窝在季白屋里挖西瓜做作业,旁边季白趴在床上划来划去,估分。

  “三哥,你想好去哪个学校了吗?”庄恕问。

  “我去当警察。”季白见庄恕又不理他了,一咕噜坐起来,“你怎么那么排斥,不喜欢我当警察?”

  庄恕低着头唰唰演算,然后把正确答案写在作业本上。

  等得季白都快睡着,才听见庄恕在旁边淡淡地讲:“我爸就是警察。”

  季白不说话,他有下一句。

  果然:“我很久见不到他。”

 

08.

 

  季白最后还是去报考了公安大学,庄恕三天没理他。

  庄恕当然知道季白想当个刑警的初衷是什么,可他妈妈的事是他自己的事,用不着季白替他担着。

  明明是个小孩,非要把自己装成大人。父亲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母亲的案件也早已封存入档,谁是谁非只有天知道。

  可庄恕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母亲死后他便开始厌恶医生,洁白的工作服把他们丑陋的肮脏的躯体内脏裹起来,道貌岸然在众人面前扮演上帝的角色。口口声声医德与道德,而其实呢?灵魂背对着他们尽情嘲笑,然后与那具躯体共同为他们得到的巨大利益而狂欢。

  他想亲自为母亲洗去冤屈,将真相公之于众,他要让所有人知道那身白大褂下面,究竟是什么样的魑魅魍魉。应该当警察的人是他,而不是季白。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扭曲,在季白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跟季白打了一架。

  小屁孩打不过,挂了彩,两个淘小子被季司令罚跪在天井下头,好好反思。

  反思的结果就是,季白带庄恕去吃了一顿火锅。庄恕不吃辣,鸳鸯锅。

 

09.

 

  季白备战高考结束便是庄恕备战中考,家里阿姨连着忙两年,季司令还给加了点工资。

  季白学校虽在北京,可离家也不近,为了融入大学生活,自然要住宿舍,几周才回一次家。

  回家的时候又总是赶上庄恕学校周末补课,愣是一个学期没见着人影。

  庄恕没了季白不习惯,每天半夜失眠的时候还是往季白屋子跑,这回季白不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进去。去床头拿一块糖吃,然后躺在季白的被子里睡觉。

  他一直觉得糖是很好的东西,可以补充体力,也可以舒缓心情。想不明白事情的时候吃一颗,难过的时候吃一颗,压制不了内心激动的时候吃一颗,或者有点想季白的时候,吃一颗。

  糖分让他平和。

 

  大学比初中放寒假早,再见时庄恕又长高了不少,都快赶上季白了。声音差不多也过了变声期,有点男人的味道了。季白十分欣慰,想着他总不会继续抱着糖罐子当宝了吧。

  然后看见自己床头的糖罐子搬了个家,叛变去庄恕屋里了。

  庄恕见季白回来,眼睛一亮,跑回去拿了两张卷子放到季白眼皮底下:“给,惊喜。”

  季白差点把庄恕直接摔地上。

  试卷上满满当当,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次次年级第一的庄恕这次也考了个第一,倒数的。

  庄恕眼看季白的眉毛一点一点皱起来,抬腿要跑,被季白一把抓住,反剪了手压在院里的桌子上:“小兔崽子,当你哥半年的格斗和擒拿是白学的?”

  季白手上没用劲,庄恕也顺坡开玩笑:“啊,没白学,黑了三个色号。”

  “嘶——反了你了。”季白眼珠子瞪溜圆,终于舍得施力了。

  庄恕被季白折着胳膊疼,朝屋里大喊:“哎哎哎三哥,疼疼疼!疼——”

  “三儿!”季司令慢悠悠从屋里走出来,“不许欺负弟弟。”

  季白郁闷地放手,非得再打一下庄恕的后脑勺才算解气,拿着卷子抽他脑袋:“下回不许这么玩。”

  庄恕揉脑袋:“都被你打傻了。”

 

10.

 

  庄恕的学习比季白还不用人操心,他和季司令谈判,想去离家很远的一所高中上学。

  那所高中声誉在外,教学质量也是一顶一的好,就是离家太远,季司令不放心。

  季白在旁边抬抬眉毛。

  那所高中离季白学校真是近得很,他十分了然庄恕心里的小九九,跟着帮腔:“那所高中挺好的,升学率也不错,我好几个同学都是从那儿来的。”顿了顿又说:“爷爷你要是不放心,正好离我们学校近,我在外面更庄恕租个房子住,我照顾他,很方便。”

  季司令瞪他一眼,叫他闭嘴:“就你,还照顾小恕?不是小恕照顾你就不错了,脾气一点就炸的。”

  季白没话说,庄恕在旁边憋笑。

  最后还是遂了庄恕,去那个季白学校不远处的高中念书。

  “为什么不想在家里住?”季白和庄恕拥有一个小公寓的第一天,季白问。

  庄恕吭哧吭哧搬东西:“没有啊,没不想在家住。”

  “那你非跑我学校旁边凑什么热闹。”

  “因为我想跟你住。”庄恕漆黑的眼睛盯在季白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许久收回视线,继续收拾东西:“哥,这个放哪儿?”他抱着一个糖罐。

  “放我那屋。”季白不容拒绝。

  “哦。”庄恕撇撇嘴,从里面拿了块糖。

 

11.

 

  相比庄恕,季白的课少得多,每天还有时间给庄恕做三餐,非常健康。

  庄恕一放学就能看到饭菜,季白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问他回家吃饭。

  庄恕美滋滋坐下:“知道我有一种什么感觉吗?”

  季白大口吃饭没空搭理他。

  “特别贤妻良母。”说完含着嘴里的东西憋出一个大大的笑,季白一抬头,仿佛看见一个大白馒头。

  然后翻了个白眼:“那你明天放学没饭吃了,自己做吧。”

  结果第二天季白真的没有回来做饭——他们学校有篮球赛,季白是首发。

  庄恕装了个病请了晚自习的假,跑去隔壁大学里,四处询问体育馆在哪儿,一进去就看见季白一个灌篮,旁边的男女沸腾,拼命喊叫。

  庄恕随便找了个角落看他。

  季白大二,在公安大学一年多的学习训练,身上有了肌肉,线条硬朗。被晒黑了的皮肤上粘着一层汗,头发湿透了,汗珠随着他跑跳落下来,透过体育馆外照进来的夕阳闪进庄恕眼里。

  庄恕眨了眨眼。

  又一个球进,季白扭头,一个张扬纯粹的笑。

 

  是了,他的全世界。

 

12.

 

  那一瞬间庄恕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得到了什么。

  他喜欢季白糖罐里的糖,喜欢季白在他试卷上龙飞凤舞的签字,喜欢季白给他做的或咸或淡的每一顿饭,全都来源于,他喜欢季白。

  青春期的小孩看着季白在场上跑跳就恨不得将他拉过来拥抱,或者他代替季白的队友,可以跟季白分享一个又一个愉快自信的击掌。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庄恕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疯子。

  他跑出去用凉水拍脸,拍得脸通红也降不下来燥热的温度,等他回到体育馆,上半场已经结束,正看见季白接过女生手里的毛巾和水,温柔地摸她的头发。

  庄恕觉得自己炸了。

  一路狂奔回家,心脏都要蹦出来。

  是不是?荒唐极了。

 

13.

 

  季白没可能感受不到庄恕的情绪变化,一个平时一会儿不跟他说话就心难受的小家伙突然沉默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季白难得扮演贴心大哥哥:“怎么了?考试没考好?”

  庄恕回给他一个眼神:你看我像吗。

  季白挑挑眉:“交小女朋友啦?感情问题啊?”

  庄恕忍无可忍:“你才交女朋友了吧!还瞒着我?”

  “谁交女朋友了。”季白莫名其妙,“想什么呢你?”

  “你还不承认,我都看见了,你打球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又是毛巾又是水。”庄恕说完就闭了嘴,不知情绪。

  “哦——”季白明白了,眼睛一抬换了个话题,“你都学会翘课了。”声音冷淡,眼神凌厉,愣是把庄恕看慌了。

  轮到季白不搭理庄恕了。

  这个臭小孩,才从家里出来多久就学会翘课了,不治能行?

  季白泰然自若地冲咖啡,从头到尾没看庄恕一眼。

  庄恕最开始还慌着,到后来也来了脾气,摔了门就上锁,饭也不吃躺屋里赌气。

  最后还是季白把门踹开的。

  “臭小子还学会跟我发脾气了。”季白把庄恕拎到客厅,“吃饭!”

  庄恕依旧一个笑脸都没有。

  季白无奈,清了清嗓子:“我没有女朋友。那个女孩你不记得了?小时候经常跟在我身后的小叶子,你忘了?”

  “啊?”

  “小叶子,叶梓夕。后来她家搬去了云南,她现在也在北京上学的,离我很近。”季白歪着头笑,“我俩要是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哦。”庄恕才知自己发错了脾气,眼睛不知道往哪儿转,最后索性埋进饭碗里,留给季白一个脑袋尖。

  季白越发好笑,低身想看庄恕的表情:“我谈不谈恋爱,你这么操心干嘛?”

  庄恕憋着一张大红脸,“咣”地把碗一撂,吓了季白一跳。

  然后猴子似的窜进屋里去了。

  季白盯着门把手看了一会儿。这怎么了,吃醋啊?

  想法也把自己吓一跳。

  季白轻轻笑了笑,摇摇头,从门缝丢进去一颗糖。

 

14.

 

  那次之后还如往常一样,不尴不尬继续相处,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季白没发现庄恕心里的感情,一切照旧。

  倒是庄恕无法坦诚面对,他没法对着季白如小时候一样开玩笑了,有时无意触碰到一寸皮肤都烧得通红。

  他只有追着季白跑,等到哪一天与他站在同一条线上,他才有资格光明正大地喜欢,光明正大地表达。

 

  季白或许看出端倪。他对庄恕只是一如既往的照顾,但他似乎在庄恕的变化里看到什么东西。他隐约看到那层最真实的东西,却来来回回,抓不到。

 

15.

 

  庄恕高三那年,季白刚好大四,快要毕业,进了警局实习。

  他专业素质硬,年轻力壮分派去了重案组,忙的时候几周几周不着家,不忙的时候天天闲着,负责给备考生做饭。

  庄恕能看见季白的时间也少了,很多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在家,睡觉时留下一个玄关的灯。

  季白被派进了一个入缅任务,抓捕逃往缅甸的、代号为黄金蟒的三国边界毒枭。

  季白见到了庄恕的父亲,早已没有小时见过的凛然正气,他似乎已经在贩毒集团中如鱼得水,没有人想到他是警方的卧底。

  多年的蛰伏在一瞬爆发,行动万无一失,抓捕贩毒、拐卖妇女儿童者二十多人,给边境毒品市场带来重创,大功一件。

  只是在撤离时一时疏忽,黄金蟒逃脱,而庄恕的父亲,在追捕黄金蟒的过程中,卷入一场巨大爆炸,尸首不在。

  最后是庄恕抱着许久未见的年轻父亲的照片,参加了他唯一的亲人的葬礼。

  似乎经历过母亲死亡的庄恕什么都不怕了,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事实,如一个孝顺儿子在葬礼上大哭一场,然后被季白带回了家。

 

16.

 

  庄恕坐在桌前,心无旁骛地学习。他就要高考了,按照他的成绩,公安大学没有问题。

  季白在这时进来,抱着那个糖罐。

  他把糖罐放在桌子上,把庄恕掰过来面对自己:“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可以跟我说。”

  “我很难过。”庄恕平静地看着糖罐,“我可以吃糖吗?”

  季白把糖罐往庄恕的方向推了推。他从罐子里拿出一块糖,飞快地剥开糖纸放进嘴里,他快速地嚼,然后咽下去,舌头被麻痹,尝不出味道来。

  然后再剥,再嚼,再咽。

  罐子里的东西猛然下降了一半,季白终于又把罐子收回去:“别吃了,牙疼。”

  “我不疼。”庄恕倔强地从季白怀里抢糖吃,最后把自己吃得恶心想吐,动作才慢下来。

  他揉揉通红的眼睛从糖罐里抬起头:“三哥,我唯一的亲人死了,是不是特别惨?”

  他说完撇撇嘴,复又低下头。

  季白心里绞着疼,一股股的冰凉和热意交叉着在他身体里翻滚。他想抱抱他,于是他就去抱抱他。

  明显感受到怀中一瞬间的僵硬,他安抚地顺着庄恕的脊背抚摸,轻声在他耳边讲:“不是,你还有我。”

  怀中的人硬邦邦,又慢慢软下来,季白的肩膀湿掉一片。

  呦,庄恕长这么高了。

  季白皱皱眉。

  好像比自己还高了点。

 

17.

 

  庄恕填志愿的时候,季白拿走了他的户口本。

  从母亲去世到父亲牺牲,从季白考上公安大学再到他立了功成为重案组的正式一员,庄恕无时无刻不在想能着有一天能拿起枪,为母亲雪恨,为父亲报仇,更为站在季白身边,当他的同事当他的战友,当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可当他跟季白说他要报考公安大的时候,季白大怒一场,收走了他的户口本。

  “无论你是偷是抢,在填志愿的死线前,如果能拿到,你就上。拿不到,就是你报考警校的第一关没过。”

  于是庄恕去偷去抢,半夜三更从窗户翻进季白房间,或者吃早饭的时候直接泼了粥在季白身上。一次都没成功,每一次灰头土脸地被季白教训,他也不放弃。

  庄恕十八岁生日那天,季白请他出去喝酒。就在外面的大排档,要三五十串肉串,搬一箱啤酒。

  喝到最后庄恕神志不清,舌头被辣椒辣得失去味觉,只尝到冰啤酒路过舌头滑进肚子时的刺痛。他喝得太多,好像要把一辈子的酒喝光了,季白好说歹说才放下酒瓶,转身又去抱着季白不撒手。

  “三哥,三哥……”他的头卡在季白的颈侧,没意识地叫。

  季白搀着他给他顺气:“哎,在呢。”

  “三哥,你让我考警校吧,你把户口本还我,你让我考公安大,我能考上,我肯定能……”庄恕越说越委屈,几乎掉下眼泪。

  委屈什么呀,季白无奈地捋捋他的毛。

 

18.

 

  委屈什么呀?

  我想为我的父母报仇,我想将所有黑暗亲手了结在黑暗里。

  我看着你自己一个人在刑警队就担惊受怕,我想跟你站在一起,让你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我。

  我想一直在你身边,从小到大,从现在到未来。

  我亲眼看着母亲在面前死去,又参加父亲的葬礼,我对死亡恐惧,我害怕下一个会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会做噩梦,可每次醒来,我就想起圣经里的话——有你在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朗,虽有黑暗,仍像早晨。

  所以我还想继续追着你跑,这些年,只要有你在我前面,我就什么都不会怕。

 

  我喜欢你。

 

19.

 

  庄恕醒来时头痛欲裂,宿醉害死人,他想。

  他晃去客厅,季白已经走了,留下一张便条,说临时一个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庄恕看着季白留下的清粥没胃口,转身打开季白的房间门。

  一如往常去糖罐子里拿糖吃,他看见糖罐下边,压着他的户口本。

  一瞬间的疑惑过后,庄恕终于想起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顶着巨大的冲击嚼完了一颗糖,心底凉飕飕地一片。

  完了,全都说出来了。

  三哥什么反应?死活想不起来,似乎从他不要脸了的一瞬间就忘记了所有后续,他返回客厅琢磨季白的字迹。

  字迹潦草,看得出是事发突然,但是不敷衍,看起来他心情还不错。

  庄恕放心地尝了尝粥。

  还放了糖。

  庄恕彻底放心了,没心没肺地仰在客厅傻笑了一会儿,然后梗着嗓子去填了志愿。

  他离三哥很近很近了,他就快可以碰到他了,

 

20.

 

  庄恕接到电话时,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早上还好好从家出去,叮嘱他好好吃饭的人,一天不见就变成重伤?

  季司令说派人来接庄恕去医院,庄恕等不及,挂了电话就跑出去,路上车太少,他一路狂奔,用掉了全部力气。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季司令守在门前,见庄恕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招了招手。

  然后季司令把孩子搂紧怀里,轻轻拍着,如同慈母哄睡幼小的孩儿。

  “不要害怕,三儿不会有事。”

  庄恕咬着嘴唇胡乱点头,眼泪和汗水蹭在季司令的衣服上也不管。直等他哭够了,季司令拉他坐下,静静等着手术结束。

  季司令与他讲话,有一搭没一搭。

  话题总离不开季白的,说他从小就倔,认定的事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还说当初季白要报考公安大学,季司令不同意,可他偏要去,说要给庄恕争下一口气。

  庄恕在一旁绞手指,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手术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两个人急匆匆地站起来,却只见一个护士走出来,像是拿东西的。

  不是季白。

  庄恕颓然坐下。

  他直勾勾望着手术室的方向,没几分钟又忽地起来,被摄了魂似的,拼命往外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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