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靖】狐不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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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湾水】
（03）
林大人撤了一桌子吃食，唯独留下一份烧兔。
婢女可不知道钦差大人房里有只狐狸，这话传到邵云芳耳朵里也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林大人爱吃烧兔，那以后顿顿都要有烧兔。
殊不知萧景琰看着烧兔和蔺晨犯愁，两三天时间，萧景琰瘦了，混蛋狐狸倒胖了点。
连列战英都不知道萧景琰私下“养”了只蔺晨，还琢磨自家陛下怎么就喜欢起烧兔了，百思不得其解。
邵云芳的如意算盘没打明白。献的殷勤全都下了蔺晨的肚，萧景琰一口都没消受到，脸上依旧一个笑脸都不给，铁面无私查灾款去向。
邵云芳心慌，知道自己碰上个硬茬。往年若有天灾，朝廷拨下款子十有八九都塞进自己的口袋，上边派人来监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些都是要些分成便闭口不提。只苦了百姓，一人份的东西分给十个人吃，人民要起义，要造反，没力气。圣上眼前被 tan/guan 放上了一个万花筒，看得到花花世界，看不见折碎的三棱镜。于是挨饿的灾民最后还是被压进泥土，官爷们囊中丰腴，里面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血。
看这林邑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邵云芳一边不能招待不周，继续奉承巴结着，另一边理账的理账，找替死鬼的找替死鬼，事情要编排清楚，大人问起来要有话答，不能太满也不能敷衍，一颗心分成八瓣用。他一举一动都有暗桩报给萧景琰，萧景琰在旁边看着都累。
萧景琰赐每位贫民死者葬钱六千，伤者三千，房屋倾倒无力修葺者二十两银，户部拨款官银七百万两，从京城出去，至岭南境内由漕运使江开负责押运，到了蔚县再按部下派，竟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万两。
几船沉甸甸的官银摆在人面前，京城出去的人在新帝眼皮底下当然不敢造次，可进了岭南便是土皇帝的天下。邵云芳揩着一把冷汗，赔着笑脸说那消失的六百万两银子是被水匪劫了去，怨不到他身上的。心里却把萧景琰从里骂到了外，这不识抬举的狗东西。
萧景琰坐在堂上默默翻账本，这些年来岭南闹过不止一次天灾，以往萧景琰没有 zhi/zheng，轮不着他来管。现在轮得着了，看看以往的账本也能清楚躬在自己身前的人是个什么货色。
下边的人看萧景琰没反应，给江开使眼色。
那江开也是个能演的，顿时入了戏，向钦差大人哭诉那水匪有多么可恶，连给百姓救命的钱也要抢，漕运队拼死才救出一船银子，好好地分到了百姓手里。
萧景琰听得脑仁疼，这些话他一句都不信。
他沉默着，两位地头蛇在下头抻着脖子等，不见人说话，小心翼翼叫：“林大人？”
还是没动静，两个人对视一眼，也交换不来什么情绪，只在原地站着，等萧景琰的话。
萧景琰的指示没等来，等到了列战英从外面回来，抱拳向萧景琰复命。
“岭南漕运使共十八位，除江开外均已缉拿至县衙大牢，等候大人发落。”
江开顿时一阵冷汗。
萧景琰终于抬起了头：“分开审，一个说的有出入都不行。”
他理了理袖子站起来，冷冷甩给江开和邵云芳一个眼神。
“限你们七日内将你们所说的水匪捉拿归案，我要知道那六船官银的去向。要是查不出……你们的地界上出了岔子，那你们也不要当什么官了，先想想怎么说能保住自己的命吧。”
“哎呦，林大人，您这……”
话没说完，萧景琰正眼都没有一个地走了。
（04）
蔺晨趁着萧景琰不在，化了人形溜去了街上。
街上还是糟乱的一片，蔺晨一身白衣服，水坑绕着走。打铺盖的闲逛的寻着店铺买粮的，看见蔺晨一时迷茫，他们县里没出现过这么位公子啊。
蔺公子混不知情，四处张望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哪里有什么好吃的。
哪有什么好玩的，灾银没发下来，水患也还没有下去，这里整个的人间炼狱。蔺晨心里没波动，只觉得这地上脏。
他往前走着，忽然一阵梅菜的气味飘过来。他定睛一看，前面不远的地方破天荒地有个梅菜肉饼的摊子。
蔺晨兴致冲冲过去，问老板要一个肉饼。
里边的料不太多，肉更少。不过不耽误梅菜和肉烤在一起交织的香气，一股股钻进蔺晨鼻子，勾起食欲。
老板技术娴熟，烤好了蔺晨要拿走，老板一拍蔺晨的手又将他打回去。
蔺晨无辜极了，揉着发红的手背瞪他。
“这梅菜肉饼烤好了要放在炉上熏半刻，那味道才正。”老板不容蔺晨反对，护着饼不让蔺晨拿，“公子等一会儿。”
蔺晨只好委屈兮兮地抄着袖子等。
好不容易等来了香喷喷的肉饼，趁着给钱的功夫，手里的肉饼蹭地被旁边的小孩抢走了。
蔺晨一愣，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蔺晨可生气，撂下银子追过去，小孩都跑远了。
小孩脏兮兮的，破布衫套在身上空空荡荡地晃。鞋子也只有一只，被积水浸得湿津津的，一踩就挤出一点水。
蔺晨追着追着，停下了。
小男孩进了个破庙，把饼撕成四瓣分给几个弟弟妹妹，自己看着他们咽口水，还说不饿。
蔺晨缩了缩手。
小时候，他是族里最小的。长老们也喜欢他，也是这样把好东西留给他的。
那时候没人搅扰他们的生活，富足有余，长老得了什么好东西就叫他：“小晨儿，来，过来。”
蔺晨乐颠颠过去，理所当然地接受所有人的宠爱，每天只负责撒欢打滚就好了。
后来族中变故，长老们还是把好东西留给蔺晨，自己的却没有了。
那可真是好东西，活下去的机会。
长老把最后一点的灵力都给了蔺晨，他们说，小晨儿，你得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
好东西，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命。
蔺晨回头又买了几个肉饼，小孩子惊恐地看着他。
“别怕，给你们吃的。”蔺晨蹲着，眼睛一眯，嘴角抹出一个一字笑，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
小孩儿难过又气愤：“我爹娘死了，他们说狗官拿了朝廷的灾银，不给我们饭吃。”
几个小的听到“爹娘”，触到什么伤心事，握着肉饼哇哇大哭。
最大的这个也左不过八九岁，嘴巴一撅，也要哭出来。
蔺晨最讨厌孩子哭，可又没辙放不下，手忙脚乱把几个孩子拉过来安慰。
“不怕了，皇……朝廷派了钦差下来，一定把狗官都揪出来。过几天你们就能吃饱了。”
小孩子瞬间憋回去眼泪，闪着泪花兴奋道：“是前日来的那位林大人吗？”
蔺晨点点头。
“我看见他了！身后好多人护着他，可威风了！”
小孩儿一脸憧憬的模样看在蔺晨眼睛里，回想一下那人的样子，确实挺威风。
外人面前很威风，可每次见着自己就跟个话痨似的。蔺晨腹诽，嘴角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所以你们相信他，他会让你们吃饱的。”
没哄小孩，他是真的信。
看萧景琰的眼睛就能知道，他那眼睛本就该是全天下最澄净的湖泊，容不得污浊。谁叫那是萧景琰。萧景琰……蔺晨挂着笑，又留了些细碎银子给几个小孩，一起身回头，看见那汪全天下最澄净的湖泊。
轻轻地，蔺晨在里面荡漾开几圈涟漪。
那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萧景琰看见白衣公子的脸，莫名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妙感，扯着他的心扑腾扑腾地跳。
他稳了稳神，上前走了一步。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萧景琰丝毫不觉有何唐突。
蔺晨新奇——他似乎头一次以人的形态与萧景琰讲话。
不叫他“狐狸”，叫他“先生”。
他低下头抿嘴一乐，折扇别在腰间，又扬起脸，学着人类的样子行了个拱手礼。
“草民蔺晨，见过林大人。”
萧景琰腰杆笔直，左手在外，右手握拳在内，微微躬了躬身，声音低沉有力。
“林某见过蔺先生。”
一旁的小孩不明就里，瞪着大眼睛咔吧咔吧，吃。
蔺晨分给萧景琰一个肉饼。
“吃饱了有力气查案子。”
然后一个闪身，没影了。
萧景琰还想问他些什么，可他突然消失，四处找不到，有些失望地拿着肉饼回去了。
刚才他就在蔺晨身后站着，听他讲话看他动作，萧景琰想起来多年以前那个小姑娘。可蔺晨给他的感觉，又跟他不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他也不知道。
多年前他心疼小姑娘和她的几个弟弟。这一次，他看着蔺晨孤零零蹲在小孩身前安抚他们，又混不在意走开的样子，总想要连着蔺晨一起心疼了。
油纸包着的肉饼散发着香气，萧景琰凑近了闻了闻，里面裹着一丝熟悉的味道。
什么味道？萧景琰皱着眉想不起来，可他知道，他一定闻到过。
绞尽脑汁地走回住处，看见列战英挠着头在院子里晃。
“战英，干什么呢？”
列战英看见主子回来，忙行了个礼，一脸纳闷道：“微臣装碎银子的钱袋不见了。”
tbc.
又名《蔺狐狐的美食日记》
不敢吃兔子，可是梅菜肉饼真好吃啊，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