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靖】狐不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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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梦】
（04）
蔺晨的灵力没怎么恢复，可他依旧自信对付区区人类，还绰绰有余。一个大活人闯进宫墙是麻烦了点，但狐狸却不一样。
他收起其他几条尾巴，太大，碍事得很。
夜幕深沉，只有宫女太监忙碌行走，蔺晨瞧准了守卫最森严的那座宫殿，躲在树后观察。
一个宫女带着食盒来，说是太后娘娘为陛下熬的百合清酿。守卫齐齐地一靠边，门前的小太监弓着腰打开殿门。
蔺晨晃了晃尾巴，跳到守卫脚后，迅速钻进了殿去。
殿内无人服侍，太后的人放下吃食便离开了，近身侍候的高湛拿银针试了毒后也受命退下，偌大殿里只余皇帝一人。
蔺晨躲在房梁上，只看得到那皇帝的背影，一颗头埋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进发冠，古板无趣。
殿内太过安静，蔺晨瞧了一会儿，差点睡着。
蔺晨本想等这皇帝睡了再杀，可打个盹醒来，那背影还在那儿，动都没动过。
咬咬牙，放出利爪，径直朝皇帝扑去。
狐狸速度飞快，眼看着爪子就要划破他的喉咙，皇帝竟像背后长了眼一样，忽然抬手抽出腰间匕首，一个格挡，力气大得将蔺晨甩出了三五米。
“什么人！”
皇帝这才转过头来，后面不远的地方趴着一只白狐，尾巴尖还有些红色。他慌忙走上去，捧起尾巴，才发现那红色原来是天生的。
他放下心来，狐狸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却像没看见，不顾狐狸的挣扎把它抱进怀里：“别闹，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语调轻轻，蔺晨耳朵抽动，安静下来。
除了摔的那一下，蔺晨完好无损。一朝天子毫无形象，跪坐在地上点蔺晨的鼻尖：“小鬼，你怎么溜进来的，嗯？”
蔺晨露出尖牙叫了一嗓子。
小鬼？我的岁数够你叫祖宗。
抱着他的人却轻轻笑了起来，顺着他的毛抚摸，蔺晨舒服得犯困，没注意到自己的尾巴缠在了人的手臂上。
蔺晨意外地没有闻到人臭味，反而有一股清冽的味道，好像……雪山之巅的新茶，拢着高山寒雾，从脉络中散发出的清香。蔺晨没意识，又往怀里蹭了蹭。
“我叫萧景琰，你叫什么？
“听说狐狸通灵，我不好乱给你起名字的。
“你不回答我，我就随便叫了？
“狐狸。”
蔺晨嫌他啰嗦，没理他，从怀里跳出来，直直跃到龙案上，吓得萧景琰连忙站起来:“小心，别把吃食撒在奏折上！”
蔺晨轻巧地立在案头，嗅了嗅味道，然后探出舌尖扫荡了太后的心意。
萧景琰松了一口气，与这只狐狸对坐:“狐狸，你来这里就是饿了？”
没人搭理。
“下次记得去御膳房，那里好东西多。”
还是没人搭理。
“算了，你还是来我这里吧，万一外面的人发现你偷吃，一定会杀了你的。”
蔺晨不耐烦。
这皇帝是平日里没人说话太寂寞？怎么话这么多。
“不理我。”萧景琰捻了捻蔺晨的耳朵，“我命里与狐狸犯冲吗？先是九尾，现在是你，嗯？”
“九尾”两个字如同禁令，狐狸眼神一闪，露出寒光。
又念在好歹还有这一碗味道绝佳的百合清酿的“恩情”，悄悄收起了快要露出来的利爪，眼珠转了转，想起刚刚萧景琰说的话。
眼看剩下的半碗吃食，狐爪一抬，干脆利落打翻在一桌的奏折上。
“哎！”萧景琰瞪圆了眼珠。
蔺晨扬起下巴，冰蓝色的眼睛懒洋洋瞥过慌忙又无奈的萧景琰，大摇大摆晃去了门口。
侍卫眼睁睁看着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只高视阔步的狐狸来。
皇帝跟在后面，脚步停在门槛里，看狐狸跳出了殿门。
狐狸轻轻跑走了，上树跳到房檐，翻出宫墙。
白色的影子消失在萧景琰眼睛里，他敛了笑意，龙袖一挥向殿内走去。
“高湛，门口的守卫——通通给朕换掉。”
（05）
萧景琰也许是真的寂寞太久。
萧选死在那场大火，身为太子在三个月之内如期继位。从前的朋友变成属臣，上上下下唯诺一片，也只有太后才愿意与他讲些心里话。
那狐狸不知是怎么跑进自己的寝殿，竟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待了那么久。都说狐狸聪明，萧景琰信了。
他想到那双蓝色的眼睛，煞是奇异，一眼看进冰山雪域，一眼又看进赤焰烈火。它身上没有狐狸臭味，却有种陈旧的生气。
萧景琰被它吸引。
白影消失在宫墙之外，他还是那个至尊的皇帝，手里是江山社稷，也是百姓苍生。
他皇威赫赫，带着一丁点的怒气便会让所有视线之内的人俯首下跪，额头贴在地面，不敢出声。
那感觉太累，于是他学会控制情绪，没人看得清今天的陛下是阴天或是晴天，他淡淡地叫高湛，换掉所有守卫。
他不生气，皇帝不对无能的人生气，浪费。
何况那只狐狸也确实有趣，至少还没人有胆量在他的案头故意打翻汤羹。
他想起那尚未落网的九尾狐妖，一阵头疼，揉了揉眉心。
轻敌了，蔺晨想。
直到他化成人形浪荡在酒楼茶馆，抖着耳朵听见别人小声议论，咱这位圣上还是亲王的时候，早就在东海夜秦打过仗，硬实着呢，这回大渝兴兵，指不定陛下会不会亲自出征。
蔺晨顺着喉咙倒进一杯酒。
也没人告诉他这皇帝这么能打……长得还那么好看。
那张脸也能当皇帝？一点威严都没有。蔺晨抄着手回想，萧景琰的模样清晰地印在脑子里。
许是那日烛光太暖，锋利的棱角也被烛光磨软了，看起来更加骨肉分明，才让他有了错觉，甚至还让他心软。
没想起来自己翻出宫墙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眼神差点劈开了雕壁画屏，看进四方牢笼。
酒足饭饱，蔺晨摸摸耳上的银扣，将折扇别在腰间，转身没了影子。
不能轻敌，也不能心软。朦朦胧胧的头脑里被拂开一层积了五百年的灰。
蔺晨回了那破庙歇着，躲在佛祖背后，缩成一团，八条尾巴舒展开来，自在地摇。
人无心则死，是他小时候听见族里的长老说的。
九尾天狐向来不会害人，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一只狐狸不顾族规，偷心食心，天狐变成妖狐，整个狐族遭到灭顶之灾。
蔺晨向来感受不到心跳，也不知道那一汪血淋淋的东西哪里好吃。可他忽然梦见，是谁偷了他的心，握在手上，脉络清晰，还在温热地跳动。
他的胸口是黑洞洞的窟窿，没有流血。
他背对偷心人走远，胸膛空空荡荡。
梦里的长老用狐尾安抚小小的蔺晨睡觉，嘴里轻轻地讲：人无心则死，狐无尾则终。
安逸平静。
醒来的蔺晨一身毛湿漉漉，从头到尾甩甩干。庙里依旧是那副破败的样子，蜘蛛垂下来，碰到狐尾的一瞬间又拼命地往上爬。
蔺晨人模人样理了理衣服，又跑去街上收集情报去了。
既然心脏这么不值钱，那谁爱拿走就拿走吧。
（07）
大渝兵发北境，萧景琰没有出征。
他决定求和。
群臣谏言，道求和乃是丧权辱国，万万不可。萧景琰甩出地方呈上的奏折，困倦地斜倚在龙椅上。
众人没了声音，见圣上两根手指动了动，安安静静退出了殿门。
公主和亲，皇帝膝下无女，亦无妹妹尚未婚嫁，最终封中书令柳澄的孙女柳琼为清平公主，和亲大渝。
公主出城的那天，蔺晨晃在街上看热闹。马车的帘子挡着里面的景色，蔺晨玩心大起，叫了阵风吹开了纱锦，里面的清平公主确实好看，是个美人儿。蔺晨见了公主样貌，也兴致缺缺，转头去看小孩玩琉璃珠子，问东问西。
天子在出城的楼上，队伍愈行愈远，还能听见隐约的马铃声。
待那队伍终于消失，萧景琰唤来了禁军统领。
“朕要到岭南亲督水害，蒙大统领去准备吧，三日内出发。”
“陛下，您亲自南下怕是不……”
萧景琰扭过头，面色平静地瞧瞧他。
蒙挚顿知自己多嘴，抱拳领命，退了下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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