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楼诚,可逆不可拆,拒绝ky。

“我始终心存美好。”

【蔺靖】青山老(完整版)

(下)我就不单独放啦,直接放完整版出来可能会方便看一点。

部分梗来自于这里, @风雨同舟 

如果与想象中的有误差求轻拍(捂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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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晨是实打实的风流客。遇见萧景琰之前是,遇见萧景琰之后也是。

  出于天下第一阁,诗书饱读,武功奇绝,上可摘星辰日月,下可入宗庙地府。他与琅琊美人榜榜首和夜对饮,与天下第一的侠士武枪弄剑。

  他素衣居多,青衫次之,身携一锦扇,扇骨为玉,青白无暇。看折扇一展,一时风流无二,实则杀机暗藏,尽在他一念之间。

  可惜琅琊从无“妙人榜”,否则少阁主定是榜首当之无愧。

  萧景琰这样说时,蔺晨合了扇子大笑道,我琅琊人,从不入榜。

 

  那年为大同四年,萧景琰刚刚成年,礼冠当头,他也是朝廷的男儿了。又一岁,萧景琰奉命去北境边疆戍守操练,为期三年。

  金陵是江南姑娘,不论四季都是一副温柔样子,就连冬日里的白雪也是清软无声,像柔白的棉花。可北境不同,萧景琰到达关内的第一年,寒风呼啸,刀刀割在萧景琰身上。大雪封山,锋利的雪漫天飞扬,萧景琰害了寒疾,高烧三日不退,噩梦连连。随行军医用了数种药品竟束手无策,依旧逼不出萧景琰体内的寒气。

  军医正愁,军关突来一人,与守卫争执不下。

  来者披风戴雪,素袍几乎融进雪里。仔细向上看,那人似乎不修边幅,看着是及冠年龄,却黑发披肩直至腰尾。头上覆了些寒雪,白成一片,竟有些……仙气。

  原来是一郎中,名叫蔺晨,说是年年冬天都来此处寻找雪灵芝的。山中雪厚,有食人的珍禽异兽,却不敢靠近盛阳的军队之地。他常来此处借宿,之前的戍边队伍里合该是有人认得他的,只是不想今年来了新将军,连带着换了关卡守卫,不认识他,硬是不让他进去。

  军医见他虽行头随意,却不失气度,便与他一诺,若他能救过自家殿下,便让他借宿军中。

  来者欣然同意。

 

  萧景琰悠悠转醒时,蔺晨刚刚煮了汤药进来,带了一身寒气。他卸了氅子披在火盆边,怕寒气染了萧景琰,又将药碗端给他,教他喝了。

  萧景琰突然抽出身边佩剑,向这陌生人挥去,招式凌厉,毫不留情。只见蔺晨忽地一退,汤药未洒一滴,另一只手擒住了剑刃在两指之间,竟叫萧景琰无法抽离。

  蔺晨松了口气:“好险好险。”

  “哪里险?”萧景琰咬牙切齿只当他在嘲笑自己,“你是何人,敢擅闯本王的帷帐?”

  “煮了六个时辰的汤药差点撒了。”蔺晨哼了一声,将碗搁在了桌上,“我是你的军医请来的郎中,只是琢磨着你这会儿该醒了,才送药给你,谁知道一副美人骨,却是这臭脾气。”

  萧景琰方知自己唐突。

  自知理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低声说了句抱歉。

  蔺晨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听了道歉瞬间阴转晴,给他讲起养生来。末了看萧景琰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才肯放过他。

  他递过药碗教萧景琰喝了,萧景琰苦得皱眉,蔺晨不知何处变了块糖糕出来给他。

  “亏得景琰哥哥虚长我一岁,喝药还要糖吃。”蔺晨笑他。

  “明明是你自己给我的。”萧景琰被一声“景琰哥哥”叫红了脸。

  蔺晨呵呵一笑,抬手又是一颗糖果丢进萧景琰的掌心,走了。

  萧景琰看着门帐愣神。

 

  蔺晨长得好看,不一样的好看。

  萧景琰头一次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别人。

  他眼角含笑,不知为何不愿束发。堂堂男儿,耳上一银饰,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秀气,反而脱俗雅致。

  蔺晨尽管年轻,可医术是比军医好多了,包治百病。治好了一个萧景琰,又让他去给兄弟们看看。他嫌烦,躲进萧景琰的帐里偷茶喝。

  萧景琰不爱喝茶,偏爱水,也没从金陵带些好茶来吃,仅带的一点,几乎都被蔺晨喝光了。

  蔺晨讲这茶太陈,没有茶里自该有的味道。

  “你不喜欢喝茶,那是你还没有尝到好茶。待下次我上山来,定给你带些天下第一的茶。”蔺晨得意洋洋。

  “天下第一的茶都是进奉去宫里的,父皇的茶才是最好的茶,你又怎么讨来?”

  蔺晨又骂他无趣:“好山好水岂是皇宫有的?好酒好茶自然也在人间,不在天上。”

  萧景琰似懂非懂。

 

  蔺晨从不把军规放在眼里。

  他睡到日上三竿,帐里要有两个暖炉,有时床铺不整便出门去了,亏得他那样光鲜。

  萧景琰本也是可以不理的,身为皇子,教下人去整理就好。可他却非要自己做,与营里的兄弟同甘共苦。

  萧景琰屡次说蔺晨要入乡随俗,可蔺晨不听,说自己不是军里的人。

  萧景琰管不了他,气急而去,蔺晨便慌了,跑去悬崖上采两枝冬梅。

  萧景琰正在帐里读书,忽听帐门口细细飒飒的动静,他抬头望去,两枝红梅正在门口打着转。萧景琰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人才敢提着梅花进来,笑嘻嘻地将梅花插在床头。

  “我这人嘛,在家野惯了的,受不了这些教条的东西,被子能叠成一锅粥,琰哥你就行行好。”

  蔺晨讨好地笑,看透了萧景琰不会拿他怎样。

  夜里萧景琰躺在床上,忽地有什么味道钻进鼻腔,清幽淡雅,不似军中该有的气味。起来环视,才发现是蔺晨挂起来的梅枝。萧景琰生了烛,细细将枝上花朵摘下,又寻了个锦囊,将梅花放进去,放在了贴身的衣袋里。

 

  巡视练兵场时,萧景琰远远就看见有个人正在场中央与几个百夫长较量,白衣胜雪,招招逼人,却毫无杀气,没有一丝凌厉。

  一对多,白衣公子依旧不紧不慢,轻佻得要激怒了几个对手。

  天下哪有这样的郎中。

  萧景琰观望了一会儿,那人的剑法他从未见过,也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能够看得透的。眼看着太阳西斜,萧景琰终于上前去轻咳一声。

  几个百夫长没听见,蔺晨倒是听见了,立刻收了招,脚尖一掂便站在了萧景琰身侧,讨好一笑。

  “我说帐里找不到你,原来是来这里撒野来了?”

  “什么叫撒野,”蔺晨拔高了声调,“这是指教。”

  几个百夫长不服气地看着他。

  “琰哥的手下体力是好,只是毫无战术可言,五人都敌不过我一个。”蔺晨一抖袖子,又忽然起意,话头拐了个弯,跑去了萧景琰身上,“不如琰哥陪我来切磋一下?”

 

  蔺晨摔在雪地里,哎呦哎呦地叫。

  围成一个圈的将士看这公子以一敌五不在话下,却就这么输给了自家殿下,惊得说不出话。

  哪有什么赢了,旁人远观看不出,萧景琰身在其中,蔺晨给他放了多少的水,心知肚明。

  萧景琰嫌他躺在地上丢人,教他赶紧起来。

  蔺晨伸手,要他拉他一把。

  萧景琰递了手过去用力一扯,蔺晨一个猛劲站起来,径直扑进萧景琰怀里。

  他冲他一笑。

 

  蔺晨寻了一冬,依旧没有采到雪灵芝,眼看着要开春,也该做离开的准备。

  萧景琰送他出关,问蔺晨来年冬天还能不能见到他。

  “那是自然,我还记得要给你带天下第一的茶呢。”

  他耳边折了一根柳,晃着绿芽走了。

 

  蔺晨走了,留下漫山遍野的迎春花。

  一夜春雨过去,遍地都是黄色花瓣。萧景琰站在练兵场,身边没人与他玩笑讨论了。

  他知道蔺晨是什么人。

  蔺晨随身的那块玉佩,他曾在林帅府中见过,林帅视若珍宝。那玉出自琅琊阁,老阁主与林帅是至交,专门让人雕了玉赠与林帅的。有此玉佩,不论阁主是谁,都必须要帮这人一个忙。

  蔺晨的与林帅的不大一样,而中间的纹路却是相同,那是琅琊阁的族徽。

  他的医术颇深,武道颇高,又是棉袍锦衣,萧景琰猜测他便是那位江湖浪荡的少阁主。

  有关少阁主的传闻很多,说他染指天下美人,诗酒花茶,惹一身风情。说美人榜第一的美人儿一身傲骨却非他不嫁,京城里宰相家的千金也一口一个“哥哥”的叫。

  萧景琰每每听见这传言,就烦躁。一个整日里不务正业的浪荡公子,哪有那么多芳心可许。

  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打听,那位公子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蔺晨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都没做,在琅琊山上休养生息,种茶。

  眼看着秋雨将至,老阁主云游四海终于回来,给他替班。蔺晨抱着茶罐子往外跑。

  老阁主在后面吹胡子瞪眼。

  小兔崽子,着了魔了。

 

  大雪即将封山,蔺晨还没来。

  瞭望台的小兵总觉得入了冬之后,自家殿下就不太对。除了演兵练武,殿下无事时就上瞭望台来,向山林远眺,也不知白皑皑的这一片,殿下在看些什么。

  这日风雪有些大,军旗几乎都被撕碎,萧景琰一如既往地站上瞭望台。

  寒风刮得他脸疼,萧景琰看累了白雪,揉揉眼睛。

  视线再次清晰时,他看见通关路上一匹黑马,马背无人。萧景琰匆忙赶去关卡,牵了马来,却寻不到它的主人。

  马啼啸一声,蹭了蹭萧景琰的脸。

  萧景琰将它牵去马厩,回了营帐。

  床头插了两枝梅,床上乱糟糟,鼓鼓的一团。

  萧景琰负手而立,故作严肃:“还不出来?跟本王玩捉迷藏吗?”

  这才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来,笑嘻嘻地答:“琰哥,你不知道我多累,让我睡一会儿嘛。”

  “那么累还要抛弃你的马,去悬崖上采梅来?蔺公子当真好雅兴。”

  蔺晨一个骨碌起来,随手擎了一梅枝,搔到萧景琰的鼻尖。“总要有些见面礼,”枝头的红花正盛,在萧景琰鼻下震颤花枝,散发着幽香,“我看这红梅就很好,配你。”

  萧景琰脸颊微红,一身赤色军袍,印在蔺晨的眸子里。

  美人,真是美人。

  只是这美人如松如竹,兰草挺拔,仿佛俗世才入不了他的眼。他不是皇城中显贵的皇子,他是天上的神仙,遥站云中,要踏破肮脏百态,只得平凡众生香火祈福,沾染不得人间烟火。

  饶是蔺晨,也藏起心思,只怕一个不当心将这仙物拖入人间,便再也见不到他清风样子。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蔺晨眼波一转,收了手腕,留下余香萦绕鼻头。

  “好琰哥,让我再歇会儿,你叫人帮我收拾个帷帐来好不好?”

  萧景琰点着他的额头骂他没规矩。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在我这里歇着就好,用不着再差人收拾了。”

  皇子与草民同住,这才没规矩。

  蔺晨摇头:“我睡相不好,晚上铁定把你踹下床去。”

  萧景琰挑眉,只好顺了他,趁着蔺晨还在休息,亲自去打理了一个营帐出来,就在他边上。

 

  仙物拖入人间便再没有清风样子。

  殊不知神仙也敢品尝七情六欲,敢下凡间。

 

  蔺晨睡饱了觉,跑去马厩喂马。还没进去,就在檐外看见一袭红衣正在里面,不嫌脏地给他的黑马抱去饲料,末了还嘱咐马童一句,这匹黑马也要好好照顾,用最好的饲料。

  蔺晨瘪瘪嘴。

  马过得都比我好。

  严寒天气,风又大,刚从被窝里滚出来的蔺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被里面的萧景琰听见。

  “来喂马?我帮你喂过了。”萧景琰出来和他讲,“刚睡醒就出来吹风,也不怕得了风寒,赶紧进帐里待着去。”

  蔺晨拉着他往帐里走。

 

  琉璃瓶子当当正正摆在案上,还有旁边的一小罐茶叶。

  蔺晨生了小火炉,将茶叶滤过一遍,再取了琉璃瓶子,把里面的透明液体倒进茶盏。蔺晨改了小火,温吞吞地摆着扇子,一边与萧景琰讲他这大半年的故事。

  七分的时间都用在了种茶上,剩了三分,去满河山地跑,珍奇见闻听得萧景琰入胜。

  若是能与蔺晨一起走遍江山,岂不是人生的美事一桩?萧景琰没见过蔺晨口中通亮奇幻的极光,没吃过顶针婆婆的腊花生,还有琅琊山上那对千年连理,经历五百年的风霜可生一日的并蒂花。

  蔺晨也没见过并蒂花,只是听说时日将近,老阁主可能赶不上,蔺晨却能瞧见。

  他们约定待到并蒂开花,定要去琅琊山上一睹风采。

  茶盏在慢火小煮下咕噜冒泡,蔺晨拿了方巾垫在手下,为萧景琰斟上一杯。

  气味清雅,入口极苦,却在下咽之后回味到无穷的香甜。茶中带着一种不知名的幽香,仿佛高山云雾,又像水面波涛,带着秋日晨光的味道,又有些品尝清月的感觉。还有南方的金桂,北境的寒雪,气息浑然天成融为一体。就像......将整个天地咂入腹中。

  萧景琰惊奇。

  萧景琰问:“这茶叫什么茶?”

  “你先说好不好喝。”蔺晨卖关子。

  萧景琰点头:“与我素日里喝过的茶不一样。”

  蔺晨笑。

  “茶是我在琅琊山上亲自种的茶,没什么不同的,不过嘛......”蔺晨拉长了音,凑近了他,“这煮茶的水可就不一样了。”

  雷公山山顶的雨水,东海波澜的水汽,昼夜交替时一树金桂的凝露,还有萧景琰帐前的一撮白雪。

  蔺晨还放了满腔私心进去。

  蔺晨故意不告诉他这水的来历,说这是独有的配方,说这茶还没有名字,要请殿下赐个名才行。

  “蔺晨。”萧景琰道。

  “嗯?”蔺晨兴冲冲地看着他。

  “我说,就叫蔺晨。”回味起来很像你。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蔺晨愣愣地品一口茶。

 

  蔺晨总想着带萧景琰逃上一遭,别等着困进朝堂诡局才想起还有大好河山尚未游历。

  “你觉得我会搅进皇权阴谋?”萧景琰问。

  蔺晨苦恼:“那你等我再想个理由。”

  萧景琰笑他异想天开:“五万大军压在我的手下,我怎么可能不管他们,跑去与你厮混?”

  萧景琰倒真想,只是不切实际。

  蔺晨也不气馁:“那来日你若是想通了,便去琅琊山找我。”蔺晨将随身的玉佩拆下递给萧景琰:“有了这块玉佩,谁都不会拦你,你尽管教蔺晨来出来就好。”

  “终于舍得告诉我你的身份了?”

  “殿下不是早就知道。”

  “你知道?”

  “当然,”蔺晨抬了抬下巴,“不然你就不是我认识的萧景琰了。”

  “我能当做这是在夸我吗?”萧景琰忍俊不禁。

  “实话实说而已,”蔺晨答,“你又不是木头。”

  “那外面的人岂不都是木头?”

  蔺晨理所当然点点头:“全天下都是木头。”

  后一句话他没说出来。

  全天下都是木头,只有你拥有两颗心。

 

  蔺晨整日与萧景琰粘在一起,都忘了自己每年来此的初衷是寻找雪灵芝。

  也或许是故意忘了的,三年之期,已经两年。剩下的时间太少,哪有心思去寻近乎神迹的雪灵芝?

  雪灵芝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奇药,多少人求而不得,拼死想要拥有一株。

  古籍道,雪灵芝吸收天地精华,从生根要十年,成熟又十年。雪灵芝入水则融,遇冰则死,唯有在新雪中才可见到。雪灵芝入药,三株可化百毒,五株死而复生,是为珍奇。上一次药王谷谷主行大运,在此山山巅遇到两株,化了药藏在谷中,不事权贵,只看谷主开心。

  这一次的寒冬就要过去,蔺晨却还没有上山找过一次,只安慰自己哪有那么好运,上趟山就能遇见这奇药。

  萧景琰不知雪灵芝的用途,只知蔺晨想要,便派人上山去寻找,结果是带下来的灵菇倒多,都被蔺晨拿去炊房炒了。

 

  冰雪初融,北境的风不那么凶狠了。

  萧景琰与蔺晨聊兵法,蔺晨与萧景琰话风流。

  萧景琰立刻被转移了注意,问他的终身大事。

  “天底下的第一美人是你选的,不怪人家非你不成。”

  “天下第一的美人儿可不是她。”蔺晨斜歪在席上拄着头,“天下第一的美人,当是我的心上人。”

  萧景琰无话。

  他又问: “丞相家的千金不也对你芳心暗许?”

  “世上迷我这副皮囊的人当然是多了去了。”

  可惜啊,可惜。

  要这皮囊又有何用,不是也照样不敢教萧景琰听去了真心话。

  萧景琰觉得好笑又好奇,这人无时无刻不在自夸,却又总能在这自夸里听出些无奈和自嘲来,教人答不上来,似乎他才不想要什么别人的评价。

  萧景琰斟酌了语气,玩笑道:“可惜你琅琊阁素无妙人榜,否则你定是榜首,当之无愧。”

  “殿下真会说笑,天下之大,岂我一人妙哉?”蔺晨云淡风轻,“何况我琅琊人,从不入榜。”

  蔺晨轻笑,舒展一下筋骨,合了锦扇,去军里拿酒喝。

 

  又是迎春花开时。

  蔺晨行囊轻便,向萧景琰假模假样地作个揖。

  他为萧景琰留下一只信鸽,有事便让这只鸽子跑腿就好,它自然能找到蔺晨在哪儿。

  萧景琰不知为何竟与鸽子置起气来。

  它能找到你,我却找不到。

  一匹黑马被好食喂了一个冬天,膘肥体壮,蔺晨说若再壮些,定要割了它的肉吃。

  马儿通灵,前蹄腾空,差点把蔺晨甩下去。

  萧景琰笑他不正经。

  玩笑了许久,还是要分别的。

  燕归,人去。

 

  蔺晨说他还有许多地方没游历过,还有许多故事没经历过,趁着年岁正好,要好好地玩去。

  他乘柳而去,期待那只鸽子为他带来些欢喜。

  踏过夏花,鸽子依旧没有消息,他只好醉卧美人膝,叹他为何迟迟不来一封信。

  他又集了秋日凝露,琉璃瓶子装了满罐,蔺晨终于忍不住,放了只白鸽飞向北境仓山。

 

  鸽子停在萧景琰案前咕咕叫,萧景琰假装不理,一心一意地看书。

  那鸽子见萧景琰毫无反应,就绕着萧景琰乱飞,停在他肩头,又去抓他的头发,差点将束冠扑落。

  萧景琰终于耐不住,一把抓住鸽子,一边拆下信筒,一边轻点鸽子的额头怪骂:“你们琅琊阁的鸽子都是属蔺晨的么?”

  信筒里白纸一张,一字没有。

  萧景琰忍不住地笑。

  这人就喜欢故作玄妙。

  萧景琰在信笺上写下一句话,塞进信筒,去帐外放它飞去。

  “请快些带蔺晨归来。”

  蔺晨琢磨着一句“归来”,等不及地要往北境赶。

 

  萧景琰回到帐里,闻到一丝香气。

  他向里走,果不其然看见蔺晨缩在他的被子里正睡着,床头两枝梅花枝,闪进萧景琰眼里。

  怪不得今日初雪,蔺晨总是踏雪而来。

  他似乎感受到有人靠近,立刻睁开了眼,一个萧景琰入目,蔺晨瞬间滚起来跷二郎腿:“惊喜吧?”

  萧景琰装得严肃:“擅闯本王的帷帐,成何体统。”

  “琰哥总不会赶我出去。”蔺晨眨眨眼。

  “恃宠而骄。”

  “你宠我?”蔺晨笑嘻嘻地,“可别可别,这话教别人听了去还以为咱俩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比如......”

  蔺晨凑近了萧景琰,鼻尖之间不过一寸距离。

  萧景琰的心脏几乎蹦出来,面色染上绯红,紧张得舔唇。

  蔺晨忽然撤远,抿出个笑来:“开个玩笑。”说罢,便去马厩喂他的马。

  萧景琰竟有些失望。

  他在期待他干什么呢?给他一个亲吻吗?

  蔺晨怎么可能呢。萧景琰看他背影轻快,好像这个人从未有什么烦心事,只晓得自己喜欢山川美人,品得了好酒好茶便是,当真潇洒。

  萧景琰也想潇洒一回。

 

  蔺晨哪里潇洒,他差点就忍不住自己的心思了。

  跑去马厩喂马?不是跑,是逃。

 

  蔺晨带了好些东西,滕黄阁的榛子酥,青丘白狐尾做的大氅,还有一壶美酒,蔺晨特意拿来送给萧景琰的。

  萧景琰舍不得喝,藏在壁柜里,蔺晨说他不解风情,好酒不喝酒辜负了一个“酒”字。

  萧景琰不想独饮,他要寻个时候,跟蔺晨酌酒几杯。

  他还从未见过蔺晨醉了的样子。

  都说酒后吐真言,他会说些什么,会叫哪个美人的名字?

  萧景琰想知道。

 

  萧景琰戍关三年之期将至,开春就要回到金陵复命,只可惜蔺晨还没等到花开,便要被老阁主一封飞鸽传书叫回琅琊阁去。

  临行前一晚,萧景琰终于舍得拿出那盏佳酿,与蔺晨对饮。

  此去,不知再见何时。

  帐里温暖,蔺晨带来的酒又烈,不一会儿便有人醉了。

  蔺晨伏在案上笑,双颊酡红,不知是酒量本就差,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停地叫“琰哥”。

  萧景琰说原来少阁主酒量也不过如此,这就醉了。

  蔺晨迷迷糊糊向萧景琰行礼,谢他三年深冬的照拂。

  萧景琰忽然抓了他的手,眼圈泛红。

  “琰哥?”

  萧景琰盯着他。

  “你看过了大江南北吗?南方的四季春风,东海的浩瀚烟波,西境的苍茫大地?”

  蔺晨点点头。看过,都看过,还有北境的你。

  萧景琰吸吸鼻子。

  “你看过了天下美人吗,西施飞燕之姿,貂蝉昭君之容?”

  蔺晨笑:“琰哥,美人榜可是我编出来的。”

  “你......你见了那么多风花雪月......你......在万花丛中处处留情......”

  萧景琰掉了滴泪。

  蔺晨的心突然一沉。

  “你怎就对我,没有一丝非分之想?”

 

  醉了的不是蔺晨,是他。

 

  他爱蔺晨的洒脱模样,他爱他情真意切,爱他毫不保留。他爱他风流倜傥,浪荡人间,可他也恨。

  为何从没对我抱有一点念想?

  他不知道,他其实是青山翠竹,是崖上寒松,他本是蔺晨心底神明,不敢触碰。

  可蔺晨突然发现,原来神明早已跳进俗世,沾了七情,染了六欲,食了人间烟火,弃了清风模样。

  本以为这点龌龊心思要藏尽一生,却想不到早就是两情相悦。

  蔺晨忽然上前去,顾不得身份地位,勾他躲闪的小舌,欲要探知他的全部。

 

  蔺晨回了琅琊山,临走时赠了一枚轻吻。

  蔺晨走的第三天,京城传来消息,祁王勾结林帅谋反,赤焰军七万将士丧命梅岭,祁王下狱,赐酒一杯。

  萧景琰没等到开春便回了京,抵达金陵时,满城戚哀。

  忠臣良将赐死的赐死,削官的削官,满朝竟无人抵辩,只默默接受这结局。

  萧景琰不信,非要与皇帝争个是非,跪在陛下三天三夜,最后被遣回北境,三年回朝复命一次。

  皇权在上,萧景琰捏得骨头作响。

  他没有回北境,先去了趟琅琊山。

  少阁主的玉佩在手,没人敢拦他。可蔺晨不在,听小童说是去药王谷了。

  萧景琰等。

  五日不眠不休,未进汤食,等来蔺晨的归来。

  他上前作揖。

  蔺晨慌忙扶他,看他脸色极差,颧骨突出,瘦了许多。

  “琰哥。”

  “蔺晨,”萧景琰不收手,“请你帮我。”

 

  蔺晨当然知道是什么事,老阁主叫他回来也是为了这事。

  看萧景琰如此样子,蔺晨心下难过。没管老阁主的警告,他要帮他。

 

  萧景琰回了北境,镇守边关。

  十三年几乎流放的生活,皇城富贵与他无关,他只有日夜无尽的执念,替好友与长兄洗雪冤屈。

  十三年,蔺晨没有再踏上北境仓山一次。

  不是他不想来,是老阁主不让他来。

  老阁主当然明白他的心思,骂他真是放纵他平里撒野惯了。

  琅琊阁向来不涉朝堂事,蔺晨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阁主救下那位火寒毒的少帅,也未曾答应要助他洗冤。救了他的命,也算是唯一一件能为旧友林帅的做的事了。

  可蔺晨竟要帮他。

  有蔺晨在暗地里帮助,梅长苏也是七窍玲珑心,江左盟日益壮大,麒麟才子终于入了朝堂。

 

  萧景琰回了京,暗潮涌动下是数不尽的阴谋诡论,当他终于踏入苏宅,他竟看见那个多年未见的故人。

  被埋在执念之下的思念破土而出,疯狂地将萧景琰缠绕。十三年的思慕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土崩瓦解,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

  不再用思慕,他在他眼前。

  “琰哥。”

  萧景琰憋着泪笑。

  “我爹不要我了,只好来京城投奔你,你能不能跟你的谋士说一下,我没地方住啊。”

  哪怕过了十年,他也依旧是那个蔺晨。

 

  蔺晨不便住在靖王府,只好“委屈”地住在苏宅。

  每天守在密道扣,殷勤得很。

  扳倒太子,又扳倒誉王,储君新立,谢玉死讯入京,莅阳长公主金殿首告,群臣激愤。圣上冕冠落地,祁王林氏洗雪冤屈,赤焰忠魂终有归处。

  萧景琰的愿了了。

  梁帝老了,江山再无可用之人。

  太子勤勉,政业斐然。而后一载,梁帝驾崩,太子登基,一片盛世。

  萧景琰的眉头却再也没有展开过。

  苏宅空了,没有梅长苏,也没有蔺晨。

  他是天子。

 

  蔺晨回了琅琊山。

  江湖朝堂,总是不能两得的。

  萧景琰既为天子,蔺晨没有留下的道理。

  十余载的情意,似乎断了个干净。只是蔺晨依旧年年采来秋露,又去北境融一撮寒雪,将琉璃瓶子放在龙案上,来去无踪。

  蔺晨不能陪他,便让蔺晨陪他吧。

 

  梁帝萧景琰在位十七载,因害奇疾,驾崩,年四十九。

  其才经纬天地,其德勤学博厚,其业安乐抚民,其功布纲治纪,故谥“明”。

  梁明帝遗诏,帝骨不入帝墓,金陵以东有山名琅琊,秀树灵芝。

  一男子正立山口,恭迎先帝遗骨。

  木棺置于琅琊山顶,埋于一对千年连理之下。

  男子枯坐盘根之上,并蒂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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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晨问,可否与我一诺,约定来世情同?

  清风徐来,并蒂花枝上摇晃,最终落入蔺晨手心。

 

  我愿是你发间朱钗,青丝白发与君同。

  我愿是你眼角泪痣,喜怒悲欢永相伴。

  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他不在人间,亦不在地狱。

  千年一轮回。

 

  明楼不紧不慢地挑领带,系领带。

  外面传来家姐的声音。

  “明楼啊,你快一点好不好呀,今天还要送些糕点去桂姨家呢,一会儿要来不及了。”

  “知道了大姐,我马上来。”


------------end's end------------


最后其实是一点脑洞啦


【楼诚及衍生】欢迎乘坐木维的飞天神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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